翌日,我照常晨练。
泰禾院的屋舍还留着,此次回来,我照旧住在这里,只是院中侍从大不相同了,都是临时拨来的。我说:“不用人。”行军打仗也这几些年了,早就不是吃饭穿衣还要别人服侍的六殿下。
徐内侍虽然点头应下了,可屋里的人并没有少,仍然有侍从进进出出。想来这也是父皇的意思,我没法深究,也就随他们去罢。他们做他们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晚膳父皇应允了我同母亲一起用。
她一见我,眼眶立刻红了,这面对面短短的几步路,也要踟蹰好一会儿才走过来。她捧起我的脸,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口中只是反复念叨着:“怎么瘦了那么多?”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大概是生平几个“重”的时刻,我鼻子一酸,笑着说:“哪有?明明壮了不少。”
我不想太过矫情,拉着她坐下来,父皇笑说:“真是‘母子情深’啊!你见我怎么不曾哭呢?”
母亲拭去眼泪,给我夹菜,她吃得少,看到我下颚边的一道疤,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烛芯被挑明,窗外传来更声,短打两下,连打多次,已是二更天。
父皇发话了:“今夜便如此吧!”复对母亲说:“将行此次怎么也要留个一年半载的,你们母子二人闲话的时间还多着呢!”
“将行”是我的表字,因为当年冠礼之后,我便要离开京都前往嘉陵。
夜宫寂寂,我提着宫灯独自走回住处,淡黄的光晕透过门窗洒在阶前,推门只见一个侍女正在替我铺床褥,见到我屈身行礼。
我淡声吩咐:“出去。”
她默然一瞬,随即往外走。我听见身后关门的声音,解开外袍,正脱到一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对方背后偷袭的动作绵软无力,没有我这个习武莽夫敏捷,让她扑了个空。
我反手就要打晕她,没想到对方是方才的那个侍女,险险收手,问:“怎么是你?不是让你出去吗?这是要干什么?”
她一咬牙,贼心不死。我挑起眉讶异于她自不量力,轻松躲过她的“攻击”,抬腿踢在她膝后,她腿脚一软摔倒在地。
我俯身审视她,分析道:“你么,必然不是刺客,不会有你这样手脚不灵便的刺客。那么……”我眼神一暗,“是陛下派你来的?”
那侍女咬住下唇,低下头,身体止不住发抖。
见她这副样子,想来自己是猜对了。
屋里一时之间落针可闻,我的眸色幽深,心道:“陛下……疑心日重。”
我先前在边塞早已听闻,陛下对太子、对皇后、对卢家所做的一些事的大概,母亲的信中也有提及,只不过都是简短带过:“宝庚十一年正月,后之兄为诸朝臣所劾……七月,曹国公请命西征,上弗许……八月,禁足东宫……”
太子在京都才子中素有佳名,朝廷中称赞过他有贤德治世之能的官员不在少数,而当今皇帝近几年却屡遭疾病缠身,身体日渐孱弱。
此时,他会作何感想?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那侍女说:“你走吧!”
她噙着泪仰头看我,我知道她今夜走出这个院子大概就没什么好下场了,于是蹲下来,跟她说:“你就告诉陛下,我从军三年,早已匿于女色,尤好男风。”
她的表情从哀伤转为惊讶,瞠目结舌,好奇地四下打量我,恨不得现在就验证是否确有其事。我好笑地看着她,“还不走?”
她低下头,扶着旁边的案几缓缓站起身,行礼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我看着门被掩实,眉间皱痕愈深。
此后那侍女怎样我不得而知,反正我屋里的人是没少,但侍女少了,俊俏的侍卫倒是多了几个。
要我说,他们演技忒烂!挤眉弄眼毫无美感不说,还动不动朝我坦胸露腹,生怕我看不出这是在“刻意勾引”。
当然我一开始确实没有看出来,我以为他们是在挑衅我真刀实枪练出的膂力,遂也脱了衣服展示手臂肌理。正得意时,忽然看见其中一人脸颊微红,我突然顿悟,赶忙拉起衣服,第一次尴尬得无所遁形。
从那以后,院子里又多了几个体格纤细的小吏,竟然能和侍女们聊到一块儿去。眼看着这院子成日莺莺燕燕,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就能直接建起一座花楼!
我一有机会便溜到母亲宫里,可是后宫也不是我能随意进出的,实在不行就只能整天待在校场。
正当“苦不堪言”之际,晏思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