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动的红发是灰白墓园里最鲜活灵动的颜色。江月白定定望着已经走远的背影,喃喃低问:“你们认识?”
“认识,从小一起长大的。”南乔笑,又问,“你们也认识?”
“嗯。”
灵动的背影越来越远,忽的拐进主干道从眼前消失,好像要永远的远去,江月白恍惚回过神,将小月亮放到地上,大步往前追去。
“北北!”
闻声,林念之不动声色加快脚步。
从直面修罗场开始,刘云飞就觉得如芒刺背,这短短的一截路,他快被林念之身上的冷气冻死了。
听到江月白的喊声,他草草留下句:“姐,我急着上厕所,大门口等你啊。”然后脚下生风一溜烟跑走。
江月白步子迈得更大,追上前牵住林念之手腕。
林念之被迫顿住脚步,冷斥:“放开!”
江月白条件反射似的唯诺松手,脑海中全是林念之和人并肩远去的画面,蹙眉问:“那个人是你的相亲对象吗?”
抱着旧爱的孩子,陪着旧爱和乐融融去上坟的人竟然有脸率先质问,她真是太给江月白脸了。
多一个眼神都不值,林念之无视她,继续往前走,“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女朋友,怎么不关我事?”江月白理直气壮,并步跟在她侧边。
林念之眼皮微掀,朝后望了眼,“你女朋友和孩子在后边等着你呢。”
内心坦荡,故而没觉出自己有什么问题,江月白震惊又疑惑地拉住她,“你在胡说什么!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江月白的声音不算小,不远处的墓园入口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反胃感涌上心头,林念之暗暗甩手,但江月白握得有些紧,并未给她甩开的机会。
她压低声音,“不要和我拉拉扯扯,离我远点。”
“你是我女朋友,我怎么不能跟你拉拉扯扯?你都可以跟那个人拉拉扯扯!”江月白劲劲道。
又委屈控诉,“你摸他头!他亲了你!你们拉拉扯扯去了婚纱影楼!你还喊他骚包!”
林念之勾唇睨她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江月白,我什么时候跟人拉拉扯扯了?”
“你不好意思承认吗?还是说你不喜欢我了?不想做我女朋友了?你—咳咳咳—”江月白话没说完,人先哽咽猛咳。
无力感袭上心头,徒劳又没有意义的事何必呢。
林念之继续扬唇嘲讽,“是啊···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稍加思索不屑道,“好像也有过,皮囊嘛,可惜好看的皮囊千千万,正好差不多是说好的三个月,钱货两讫,我没功夫陪你玩了。”
“还有,我从没说过是你女朋友。”
一字一句似刀子剜进心头,于江月白而言,‘没爱过’比‘不爱了’还来得更致命,魔咒似的话语裹挟着父母争吵的回忆扑面而来。
她怔愣住,握着林念之的手脱力松开,眼泪似断线的风筝,断断续续的问话似在自我安慰。
“你在···说气话···是不是?”
林念之瞥见远处和周络打招呼的南乔,笑得明媚张扬。
“在这里装深情好玩吗?你所谓的相亲对象是我表弟,可你忙着陪伴的可是你的清风、你的挚爱,以后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
点明刘云飞身份,倒不是为了向江月白解释,只是想把问号叹号改画成句号,到此为止罢了。
周络诧异听着南乔的话,望着女儿傲挺远去的背影,才恍然明白为何南乔近来如此积极的帮她,迟缓点头,“那我等会发给你。”
·
“呃···姐,你和女···你们、吵架啦?”刘云飞遥望了眼江月白失魂落魄的模样,悻悻问。
林念之扫见他心虚乱飘的眼神,定睛问:“你知道她?”
刘云飞莫名觉得林念之打量他的神色似在俯视蝼蚁,尴尬吞咽,“上次在街上···她、跟在我们身后···”
“嗯。”林念之反应一瞬,似了然似释怀,垂眸轻笑。
“恶心”两个字让江月白如遭雷劈,本就因感冒酸疼的头似要裂开,心尖抽疼后背发凉,早起只喝了一杯温水的她,眼前黑白交替起来。
墓园四处栽种了不少树,秃了的枝桠听从寒风的号令乖顺弯腰,似是为了奖励枝桠的听话,呼啸的它唤来片片桀骜不驯的雪白,漫不经心为枝桠编织起冬衣。
透过朦胧的水雾,江月白讷讷望着如梦似幻迎风漫舞的绯红,那也是她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彩色,她艰难迈动麻木的双腿,可惜半步未前,膝盖一软踉跄后仰。
南乔快步追到她身边扶住她,“小心。”
江月白往外挣自己的胳膊,只可惜四肢无力让两人看起来像亲密挽在一起。
“之之,回家吧。”
周络母女俩都不会开车,今早来时约好的出租车,这会儿司机已经将车靠了过来。
堪堪几分钟,雪已经模糊视线。
林念之上车前似不经意偏头,入目是紧密相依的一家三口,心底藏了多年的身影随着漫天飞雪慢慢坍缩。
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雪,妄想什么偏爱和例外。
她摇头失笑。
小月亮仰头担心看江月白,“姨姨,你不舒服吗?你怎么哭了?”
“我没事···”江月白胡乱擦泪,车窗后琥珀色的眸底云淡风轻,无所谓地与她对视一瞬,蓦地扬唇,然后随车远去。
咫尺千里的距离,寸寸都是意冷。
“别走···”
江月白低唤,跌跌撞撞追着消逝的车尾向前,心口顿疼,嗓子眼发痒发紧,口腔里涌起淡淡的血腥味,她闷咳一声,唇角溢出丝丝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