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止点头。
沐善话锋一转。
“期待太满,就容易失望。昆澜让你失望的根本原因,是你只能接受昆澜对你有利的一面,这难道不是一种严苛吗?你可以学着接纳她不好的一面。”
云止被严苛二字封住了嘴,半晌才把疑惑说出口。
“她不够好,或是对我不利,我又何必容忍呢?我可以及时止损,放弃这段关系。”
“你要真有那么明智,早就与昆澜一刀两断了,何必来找我开解心结呢?”沐善很坦然的说。
云止无言,又是不能反驳的话。
“主上,你需要接受一个事实。”
“她会在关系中伤害到你,就像你不经意间也会伤害到她一样,这世间就连长在一起的连体婴都做不到互不伤害,更何况你和她来自对立的种族。”
沐善的目光落在魔主身上,观察魔主是否能消化这个事实。
亲密不是两颗光滑的鹅卵石贴着彼此,而是有棱有角的奇石对撞,需耐得住打磨,才能窥见石中之玉。
“我对昆澜别无所求,只是希望她爱我本来的样子,不离不弃。可我又信不过她,只好设下重重关卡,求证这一点,这种不安就像无底洞一样……”
云止不太能分清,她对昆澜的依恋是源自于受虐时的痛彻心扉,还是肢体和神魂交触的感官享受。
如果源自于爱,她似乎很少给出过信任。
她的恨就像淬毒一样,将昆澜从身到心伤得体无完肤,她对昆澜的眼泪也无动于衷。
以前的昆澜像一颗束之高阁、不可亲近的明珠,现在像一只焦躁的困兽,内心在哀嚎,在祈求,她像是关住昆澜的笼子,没有谁能得到自由。
症结在哪里呢?
沐善的奶茶喝到快要见底,但椰粒还剩很多,一时吸不上来,她用魔力把吸管融成银勺,开始挖果肉吃。
“你要求她经受各种考验也不变心,主上可曾要求过自己?你若一直对昆澜若近若离、试探猜疑,她难以被信任,不会伤心吗?爱意不会消磨殆尽吗?”
“换做你自己被昆澜这样对待,你又能坚持多久呢?无穷次的否定爱才能换来接近你的准入券,你把心门严防死守,自己也很不开心吧。”
云止:“这倒也是。”
沐善像安抚婴儿一样,轻拍魔主的膝盖,问:“这种相处模式,很累吧?”
云止叹气,“嗯。”
“我在折磨她,这在折磨我自己,我们没有好结果的。”
沐善微笑着说:“主上原来是想和昆澜长长久久呀,这种想法会给自己带来负担哦。”
“那我该如何想?”云止没觉得这种想法哪里不对。
“主上可是不死之身,而昆澜作为人族修士,总有飞升或寿尽的一天。为什么要立下那么大的鸿志,爱昆澜爱到覆盖她的一生呢?
“假若她无法伴你身侧,你就要封心锁爱,只允许自己拥有这一段感情吗?你的爱一经释放,可随时收回。对她的爱可能经久弥坚,也可能挥发成空。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从爱她变成一点也不爱她,哪怕你爱到最后,爱意成空,也能跳出这种舍不得爱,恨也麻烦的纠结局面。”
云止的眼珠转了又转,她被说服了,想说些什么,又憋不出来,只好回一句:“你说的对。”
“你恨昆澜吗?”沐善问出重点。
“我恨的是我自己,没有坚持做云止,态度反复,让她误会,让她不安。我对她不诚实,对自己也不诚实。”
云止感觉心墙裂开了一条缝,有光照了进来。
“主上现在想被什么填满内心呢?”沐善循循善诱。
“真诚和真实。我想要告诉昆澜,我不躲了。”云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底气十足,精神抖擞。
沐善也随之站起,为她鼓掌。
“好样的。主上,认知上的积极改变,能为你提供心理上的安全区,每当你靠近昆澜,惊恐发作,意志的不妥协可以起到很好的缓冲作用。”
她把喝空的奶茶罐收回储物戒,正色道:“你想要治好心疾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我要勇敢的,云淡风轻的面对昆澜,不受过去影响。我要抱她,亲她,牵她的手,睡一张床。”
云止越说越大声,脸红的像油桃。
沐善又为魔主鼓掌,进入正题。
“很好,我们开始练习吧,你与她的安全距离是多远?”
“一米。”
话音刚落,沐善后退了一步半,与魔主保持一米间距。
“我见过魔后的画像,主上看我这副模样,像还是不像?”
沐善变成了昆澜身穿宗主服的严肃形象,将画像还原了十成十。
“是很像,但你仿不了她的气息,我怎么看也无法当真。”云止用手托起下巴,有些犯难。
她突然在手上看到了一枚不是金色的戒指,是济世宗的储物戒特有的款式,戴在她的无名指上,还刻上了她的名字。
属于云止。
这枚戒指已经当做分手的物品清算,还给了昆澜,怎么又到了她手上?
云止来不及细想,内观戒中空间,找寻留有昆澜气息的物件。
木雕阿花被她取了出来,她没有粗暴的扔给沐善,而是给阿花包裹上一层魔力,传到沐善手中。
“你用一条细绳把这个木雕系在腰间,一端的绳结不能系在食人花的花盘根部,不然看上去它就像被吊死一样,你需系在花盆上。”
云止细心交待道。
沐善听从她的指令,隐去自身的气息,只保留木雕上昆澜的气息,但眼神十分闪亮,过于活泼热闹。
云止继续调教:
“你要装作有心事的样子,就像……再也不能喝到你今天调制的饮品。”
沐善一听,眼神变得有些黯淡,气场内敛了许多,与昆澜的气质有三四分想象,一开口还是暴露了本性。
“你靠我太近,会不会被吓到吐血,我的衣服脏了怎么办?我是该扶住你,还是该退到一旁整理血污?”
云止好不容易把对方代入成昆澜,被这一句话气到握拳,说:“我会把血咽下去,你不用担心。”
沐善察言观色的说:“我没听过她说话,模仿不了她的声线,接下来我可就闭嘴了。”
有这等觉悟,云止满意的点头。
她为自己施下一种护命咒,在接近“昆澜”的途中,只要逆流的血液流经喉头,身体就会退至一米开外,自动运转魔力调平内息。
她不想拿性命练习消除恐慌。
云止在心中暗示,对面就是昆澜的一道不会说话的分*身,还把木雕阿花带在身上向她示好。
尽管开不了口,昆澜心里一直很惦记她,昆澜想要留在魔界,大典结束的当晚,她们吹掉红烛,取下凤冠,耳鬓厮磨,长夜不眠……
她要与昆澜手牵着手,出现在结契大典上……
云止向前迈进一步。
心脏像是被车轮碾过。
一个手持长剑的昆澜虚影出现在她眼前,表情冷漠,剑泛寒光。
“还不长教训?嫌死的次数不够?”
她面色一白,强压下不适,告诉自己这不是真实的昆澜,是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昆澜在灵泉殿换上新衣等着她。
她又向前一步,喉头一热,护命咒生效,带她回到原地。
“再来!”云止抚平血液的躁动,深吸一口气,放松自己,继续向前。
又是一道虚影挡住她,这一次是身穿浴袍的自己,衣服穿得松松垮垮,露出半个左肩,漫不经心的说:
“昆澜对你有几分是爱,几分是欲呢?你诱发她体内的魔念,让她爱上你,不卑劣吗?”
云止看着虚影形象的自己,欲把垂落在肩侧的浴袍拢回去,摸到一场空。
正如沐善所说,昆澜在她心中是很坏的形象。
不只是昆澜,她心中的自己也是很坏的形象。
卑劣又怎样?
她从签下契书的那一刻,就想拥有昆澜,霸占昆澜。
昆澜的骨与血,风干以后,也该聚成她的形状。
云止的眼眸变得深紫,她又向前踏入一步,与沐善扮演的“昆澜”只有半米距离,她伸出手,想要够到沐善身上的木雕阿花。
护命咒再次生效,她被勾起的欲望、喷张至脑部的血,被咒术强行镇压。
昆澜给她喂下的“不害羞”,在这一刻开始生效。
“只剩半米了,我可以做到。”云止对沐善坚定的说。
从回到原点开始,每一次练习,对昆澜的恐惧与欲望在途中随机出现,再被狠狠压制,是加快云止体内“不害羞”发作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