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澜把身体摆成大字,神色陶醉的用手抚摸着床布,扬高声调感叹道:“好舒服的床呀!无论我怎么左右打滚,都不会掉下去。”
紫火又变小了一圈,缓缓的飞向吊床,在中途停顿了一下,突然调转方向,停在吊床的某一端,华表的顶上,观望昆澜的行动。
昆澜使出最后一招——脱衣服。
“魔主,我想裸*睡,猜猜我穿了几件衣服?”
她从床上坐起来,佯装脱下自己的外衫。
紫火不淡定了,立即奔向吊床,化出两只手的形状,去提上昆澜的衣服,发出气恼的声音:“你不要脸!”
昆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发出偷袭,立马拽住肩膀上的“紫手”,其中一只“紫手”来不及躲,很快被她钳制在手里。
她的手心莫名被滑滑的液体打湿,眼见着“紫手”要溜走,她连忙换另一只手去扣住“紫手”,这次她的手湿得更快了。
魔主有气无力的说:“人族,放手吧,这次我不躲了。”
昆澜趁火打劫:“你把我手上的魂丝解开,我才信你。”
她只觉左手一轻,束缚不复存在,手腕的勒痕也随之治愈,魔主真的解开了她手上的魂丝。
她也应许承诺,放开了“紫手”。
魔主瞬间化为人身,侧身蜷缩在昆澜身旁,身上的水汽在烘干术的作用下不断的蒸发。
昆澜在这时抓起魔主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掌心涌起一股热流,说:
“我来帮你烘干头发,你化作紫烟以后,出了好多汗,这是气态魔功的后遗症吗?”
气态魔功这四个字让魔主听得想笑,她不敢暴露自己的缺点,也不作纠正,嗯了一声。
“魔主,为什么在梦中,我也能闻到你发丝的香味?”昆澜拨弄着魔主的头发,为对方吹干潮湿的发尾。
“人族,你总是在问个不停,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奇?”魔主懒得回答,索性用提问代替回答。
“魔主,你护送我离开魔界以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昆澜为魔主吹干了头发,明明是很有成就感的事,她没有邀功自傲,反而联想到不太明朗的未来。
“你可以见到云止,她才是那个对的人,她同你一样,都是人族,你们就该在一起。”
魔主身上的汗已经烘干,她伸直蜷缩的身体,与昆澜保持着距离。
昆澜主动与她挨的更近,她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失落笼罩,有些哽咽的说:
“我好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我说爱你,你会认为我背叛了云止,对感情没有一点忠贞。如果我说不爱你,这是在背叛我的心,你为什么总是一步步的后退,我怎么也抓不住你。”
魔主牵住昆澜的手,认真的说:
“昆……澜,我连身体都没有,神魂飘荡了六十年,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该用什么去承接你的爱呢?”
昆澜回应道:“你丢了四十年的记忆,也许你找到了新的身体,恢复了清醒,选择了我,当你的魔后。”
也许后面全都是真的,最后一件事只是暂时的成立,魔主选择了她,又后悔了,给予她的不是自由,而是放弃。
魔主看向昆澜,眼睛变得很亮。
“如此说来,你不仅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我的魔后,这算不算是以身相许?”
“不算。因为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这只是我胡诌的身份,我真正的身份是你的魔后,但你失去了记忆,肯定不能接受,我只能用假身份先取得信任。”
昆澜不想再营造什么浪漫幻想,她一直拖延着不肯为魔主找回记忆珠,一直不愿接受魔主已经放弃她的事实。
魔主丢下记忆珠之前,想让她安然无恙的离开魔界,失忆的魔主得知她已结契,不愿她陷入道德的两难。
她却什么也没有做,出口一直都在,她不敢走出去,一味的沉浸于这场梦,与“不曾被她伤害”的魔主相处,是多么的快乐。
魔主还天真的以为,她们只有这一梦的情缘。
其实她们认识了四十年。
她杀死了魔主,很多很多遍,留下的痛苦无法被失忆抹消,刻进了身体里,以至于魔主一而再再而三的念不顺她的名字。
她是真的有罪,魔主却不愿意罚她。
看着魔主陷入沉思,在努力消化她所说的话,昆澜心中的罪过更深。
“魔主,提到赤鸢这个名字,你有什么感觉?”
魔主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她的语调变得欢快。
“赤鸢!是一种安心的、美好的、值得信赖的感觉。”
昆澜又问:“一开始接触我和云止的名字,你是不是毫无印象?”
魔主点头。
昆澜突然懂了魔主丢掉记忆珠之前,为何与一名女子相拥。
赤鸢在魔主心中,更值得被记住。
看到昆澜走神,魔主回想起对方那一长段“不是救命恩人”的话,小心翼翼的进行确认:
“你真的是我的魔后吗?可是你已经与云止结契了,四十年后,风气那么开放吗?云止能答应这种事?”
她默认可以达成一种和平共处的关系,虽然奇怪,但是和谐。
“你没有失忆之前,亲口承认过,我是你的魔后。我的记忆不完整,其它的问题我回答不了,或许帮你找回记忆珠,你就不会困惑了。”
昆澜从吊床上一跃而下,决定为魔主找回裂缝里的记忆珠。
魔主也跟着跳下,问:“记忆珠?只有主动提取记忆才能凝成珠,也许我不想持有这段记忆呢?一定要寻回吗?”
“你之前与云止认识,你一定对她很好奇吧,找回记忆珠就能想起一切。”昆澜循循善诱。
魔主确实想弄清她与云止的关系,着急的问:“珠子在哪里?”
“在梦的裂缝里。魔主,我们合力把地面裂成无数条裂缝吧,记忆珠也许碎成了好几片,藏在不同的裂缝里面。”
昆澜召出长剑,往剑柄注入灵力,传达至剑尖,梦境的白色地面以剑尖为圆心,开始皲裂,向外延伸出十几条缝隙。
魔主作为梦境的主人,握住昆澜的手,朝着剑柄注入海量的魂力。
剑尖往地面扎的更深,裂缝变成了几十道,上百道,像是一片密集的渔网。
魔主一时觉得力竭,她本来就不剩多少魂力,大规模的破坏自己的梦,而不是正常的收束梦境,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反噬,她只能帮昆澜到这一步。
“我不行了,你继续找。”魔主说完就腿脚乏力,倒地不起了。
她累的快要睡了过去,因为极乐丸的存在,她感受不到反噬的痛苦,鼻下糊满了鲜血而不自知。
她只是觉得呼吸略微困难,身体有一点冷,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小团。
昆澜的视线一直落在魔主的身上,看到魔主这幅模样,心脏像是被剜了一刀,仿佛听到魔主说了一个字。
“冷”。
哪怕是错觉,她也不能忽视。
昆澜把剑拔出,收回储物戒里,脱下外衣,双膝跪地,用衣物裹住魔主的身体,把对方揽进自己的怀里。
“你受伤了,感觉不到吗?”昆澜用衣袖吸去魔主脸上的温血,轻轻的擦拭血污。
魔主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也忘了自己的呼吸,意识陷入缥缈之中,听不清昆澜在说什么。
几乎是濒死之际,她说出一句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话。
“师尊,我原谅你了。”
昆澜感觉识海震荡了一下,她迟迟无法反应过来,眼角却流出两行眼泪。
魔主在她怀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梦境陷入失序之中,两座华表坍塌倒在地上,吊床被扯裂成几条碎步,飞坠陷进地缝里。
纯白的天像是蛋壳一样,小面积的开始崩裂。
趁着梦境还没有彻底坍塌,昆澜使出水元术,往地表的裂缝中渗入澎湃的流水。
记忆不是实物,比水轻,碎裂成片,体积更轻,流水经过它们,会自动上浮。
昆澜铺开神识锁定每一条缝隙,集齐了五小粒漂浮的珍珠碎片,猜测这就是记忆珠。
她把碎片拼成一粒完整的圆珠,用魂力修复好上面的裂痕,把记忆珠喂进魔主的嘴中。
魔主的牙齿紧紧的闭合着,挡下了记忆珠。
她把记忆珠喂进自己的嘴里,用舌头顶开对方的牙关,把珠子塞进魔主的嘴里,再往对方体内渡出自己的魂力,以治愈魔主的伤势。
天与地开始四崩五裂,地缝开始扩大,罡风开始出现,流水变成大大小小的水龙卷,漫无目的的四处漂移。
梦中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危险。
魔主还是没有醒来。
昆澜用灵力形成一道蓝色护罩,护住彼此,她升高自己的体温,变得与低温魂火一样热烈,更加狂暴的输送自己的魂力。
魔主的心脏有了轻微的跳动,面色也变得润红,整个身体重新焕发出生机。
梦中的灾难在这一刻停滞,就像被定格一样。
是魔主睁开了眼。
昆澜捧着魔主的脸,欣喜的亲上她的额头。
“昆澜,我们离开这里吧,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魔主只是吞下了记忆珠,还没来得及吸收,看到梦境变得那么乱,完全不想打理。
“好的,我们一起离开。”昆澜牵住魔主的手,既期待又害怕。
“你的律令还在吧。”离开之前她要做最后一件事。
魔主从体内召出律令,递给昆澜确认一遍。
昆澜接过律令,不看上面的字迹,直接用金色的灵力在反面写下一行字:
不准忘记昆澜。
写完以后,还给了魔主。
魔主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从何时开始失忆,对律令不曾好奇,只管执行。
她接过律令塞进腰间,搂紧昆澜,开始收束梦境。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两人不停的下坠,像是陷入黑洞之中。
黑洞的尽头传出光来。
梦境彻底结束,昆澜被压制的记忆在逐步复苏。
她想起了所有的梦。
她衷心的感谢体内那道有自我意识的魂力,传音道:
“谢谢你,云止。”
没有回音。
云止以前离她很远,而现在离她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