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很有气势,如果魔主此刻与昆澜拉开距离,站的极远,冷眼不去看她,甩袖表示不屑,会更有说服力。
刚经历完一场情事,尽管魔主的意识已经回笼,身体还留恋着交融的美好不愿剥离。
她斜卧在昆澜的腿上,枕着对方的臂弯,姿势慵懒得不行。再是无情的话,在这种暧昧的姿势下,已经变了味道,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魔主想要在这名人族面前建立威信,心知不该这么散漫,她应该支棱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团绵绵无力的云,手指脚趾没有一丝力气。
她的身体似乎对这名陌生的女修有种天然的信任和依赖,让她迟迟不能起身,甚至还想一直沉陷在对方的怀里。
很奇怪,也很危险。
她很快就听到了对方的解释。
“我没有骗你,有三件事实可以证明,我真的是你的救命恩人。”
魔主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讲下去。
“首先,在交合之际,你应该能感知到,我体内早已留下你的魂力。这是你报恩时留下的证据,你对仇人和陌生人不可能那么好,只有我,才配的起这份恩情。”
“嗯,我信。”魔主确实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脏处盘踞着她的魂力,很温和,没有威胁性。
看来她与这名人族没有仇怨,甚至还存有感激之心?
昆澜看到魔主脸上闪过一丝犹疑,面不改色的捏造第二桩“事实”。
“其次,你手上所戴的珠串,是我送给你的,取自我身上的活血,你能用它追踪我的气息,这也是为了更好的报恩。”
“真的吗?”魔主总感觉有些违和,她仔细端详手腕上的红血珠,又递到鼻尖嗅了嗅,闻到一丝极淡的,但不可忽视的情绪。
是恨。
这名人族对她怀有恨意,全藏在了这红血珠里,就算真的对她有恩,那也是另有所图。
“人族,你的血流露出不情愿,你救我,是出自真心吗?”
听到质疑,昆澜毫不心慌,故意跑偏重点。
“你不喜欢这份礼物,那就还给我,我重新给你凝一串血珠。上次取血的位置是右手,这次你想从哪里取血?”
一把用灵力凝成的匕首,显现在昆澜的左手,她把刀柄递给魔主,眼神十分温柔且信赖。
这让魔主一时有些无措,她不敢接下这把利刃,对所谓的“取血”毫无印象。她意识到自身记忆有缺,理所当然归咎于经历过重创所致。
对方所释放的亲和力恰到好处,不仅消融了她心中的警惕,还让她懊悔自己陷入了对恩人论迹又论心的严苛审判中,心生自责。
为了不被对方真的摘下珠串,魔主紧紧捂住手腕,着急的说:
“你既然都送我了,怎么能反悔呢?我就要这一串血珠,不必再浪费血了。”
昆澜收回匕首,说了一句好的,继而构思最后一桩“事实”。
依魔主的反应来看,应该大致相信了她的说辞,她之所以想接着说下去,不仅是为了有始有终,还是为了小小的捉弄一下失忆后的魔主。
这场梦本就始于魔主对她的捉弄。
她从神交中悟出了如何快速调用魔主魂力的办法,那就是先融身,再交心。既身体亲密接触,心灵彼此接纳。
神交之后,她们并未完全切断身心的联系,这也是魔主还赖在她怀里的原因之一,在此期间,她可以与魔主的魂力共鸣。
昆澜在脑中升起一个意图,不断强化,只觉心口一热,是魔主留下的魂力在响应并发烫。
下一刻,魔主的身体主动的贴上了她,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强行和她捆在了一起。
魔主的表情很是错愕,想要后撤,却发现自己和这名人族仿若两块相吸的磁铁,怎么也不能分开,气愤道:
“人族,你对我做了什么?”
昆澜活动了一下自己被靠的轻微发麻的右臂,说:“魔主,我只是稍稍与你的魂力同频了一下,你有没有感觉到,你此刻的心跳,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这个词描述的很委婉,实际上,魔主的心就像是焖在油锅里的玉米粒,砰砰砰砰,炸成无数朵爆米花,跳得很响很快,几乎冲出身体。
在魂力的共振和身体的应激双重作用之下,魔主的整颗心快速陷入麻痹状态,在极乐丸的转换下,变成酥酥麻麻的醺然,由心脏传递到每一根神经。
她好像又变得没什么力气了。
这名人族是医修还是合欢宗修士,总能轻易的散去她起身的动力。
她明明是这个梦的主人,却掌握不了一点主动。
她应该生气才对,可是这样的失控也是一种享受,她从未体验过。
“心率,好奇怪,为何?”沉迷于感官愉悦的魔主,用词极其精简。
“因为我们有过共患难的经历,那时的你置身于危险中,心率也像现在一样快,我们避障时,贴的也这么近,你虽然忘了这些,但身体还记得。”
连用了两个“我们”的昆澜有些紧张,担心会被魔主纠正过来,结果证明她完全多想了。
魔主最后的回复是:“我应该能慢慢想起来的,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昆澜,昆仑的昆,波澜的澜。”
魔主随即复述一遍:“昆……勒……勒……”她想要发出澜的音节,却发现难以吐露,就像是被卡住喉咙一样,十分无助。
她的心率快到凝滞,心跳静止的瞬间,与昆澜断开了魂力同频,总算能费力的说出后半个字。
“澜。”
不知为何,魔主觉得她的力气被再次抽空,这一次与愉悦无关,她有一种无可言说的窒息感。
她迫切的想与这个名为昆澜的人族保持距离,整个身体化作一团紫烟,从昆澜的怀中溜走。
再次凝成实体,魔主已与昆澜隔了两米,她擦去额头满满的汗,愧疚的说:
“你的名字念起来好吃力,我不能流利的说出口,还是叫你人族好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称谓而已,不影响你报恩。”昆澜想起魔主记忆尚在时,唤她“昆宗主”,脸色还算正常,为何现在唤她的全名,面色十分不适,甚至还躲她远远的?
昆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魔主能有这样的反应,一定是遭受过某种折磨。
来自她的折磨。
她为什么有那么强的报复心,要杀死魔主一次又一次?
还好魔主已经不记得这些了,她也不记得,深究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昆澜从地上起身,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正要靠近魔主,突然看到几步之遥的地方多出一个黑色的传送门,在纯白空间中格外显眼。
她听到魔主说:“我收到一条律令,原来提到的任务对象是你,两天之内,你就能离开魔界,此处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请你速速离开吧。”
从之前的强行驱赶,到现在的礼貌送别,魔主失忆后,她享受的待遇有所提升,但逃不开一样的结局,昆澜忍不住问:
“为什么要赶我走?”
魔主变出一张石床和软枕,躺着说:
“我该休息了,把你从魔界传送到修仙界,挺远的,你的衣服看着像是济世宗的款式,那里离得更远。我要多睡觉,养养神,才有精力完成任务。”
昆澜试探道:“非完成这个任务不可吗?也许我愿意留在魔界呢?”
魔主拆下手背上紧绑的律令,化作流光收入体内,沮丧的说:
“我不记得自己为何要写下这条律令,它属于不可违背的强效律令,梦里梦外会一直提醒我执行,与你的意愿无关。”
昆澜闪现至魔主的床边,左手捂住心口,把灵力凝聚在眼周,让眼圈变得通红。
她右手假装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卖惨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真的忍心赶我走吗?”
于心不忍的魔主变出一张软枕,用魂力把单人床拓宽了一些,主动挪出空位,说:
“我哪有那么坏,我独睡习惯了,有旁人在身边会不自在。我陪你说一会儿话好了。”
昆澜接过枕头,躺在魔主的身边,魔主因为她的靠近,心跳不自觉变快,这让她有一种隐秘的窃喜。
她想多了解魔主一些。
“传闻中魔族穷奢极欲,没想到你能习惯那么硬、那么冰的石床,这是苦行修炼的一种吗?”
魔主的记忆停留在炼魔崖长久的沉睡时期,变出的石床和现实没有差别。
她说:“我没有肉身,只有神魂,对我而言,这只是一张床而已,”
昆澜阅览过大量与魔族相关的史书记载,并没有提到魔主失去肉身,魔主对她没有戒备,说的应该不假,她继续追问:
“你没有考虑过夺舍一个魔婴或魔尊的身体吗?如果你无法对同族下手,夺舍一个有修魔资质的人族或妖族的身体,也不错。”
魔主摇头:“我是魔族生存意志的化身,就该是最纯正的魔,我不想牺牲同族,也不想把神魂塞进外族的壳子里,这样很不伦不类。”
“纯正”这个词莫名让昆澜生出一种焦虑,她有些急躁的求问:“倘若有一天,一名人族成了你的魔后,你会看好这样的结合吗?”
这根本不是假设,而是事实。
魔主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进行想象演习,说:“这分三种情况。如果这名人族很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就是很般配的一对呀,我的选择就是最好的。
“如果这名人族不喜欢我,而我喜欢她,这种结合只是我单方面的强迫,肯定不长远,应该当断则断,还对方自由。
“如果我和她互相不喜欢,那就是怨侣,就更该早早分开了。”
听完这些,昆澜理解了魔主放她“自由”的逻辑所在,想起自己的告白被拒,又联想到魔主与“云止”模样的蓝衣女子的争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