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澜这次是真的沉默了,强行终结话题。
“这个改天再聊。四强对决要开始了。”
乔楚发出最后一句传音:“如果她真是这样,你来找我。我不怕告诉你,我的床·伴不是人族,她特别犟,我有很多应对犟种的法子。”
昆澜装作没听见。
台下的四名女修向两位宗主和一众长老行握拳礼后,两人一组进行比斗。
*
大比前夕,云止让一众将士打道回府,想起在炼魔崖的这一个月,除了吸收记忆就是在增长修为,根本没有休息过。
回到魔界还要重新担起魔主的重担,这个位置空旷了几十年,重临王位整肃一切肯定会牺牲大量睡眠。
她回到石室内,在石床上大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已是申时初。
宗门大比会在酉时初结束,她只有一个时辰让宗主昆澜身败名裂。
云止花了半个时辰从凡间抵达济世宗山门。
山门前有护山大阵,没有携带宗门玉佩的修士无法私自闯入,只能联络同门,让同门带着入宗。
大比当日,经常在山门下扫台阶的凡人修士多半去比赛场地围观了。
抢不到报名机会的修士,把大比当作一天休沐日,有些人会聚在一起合看一枚转播比试台切磋的留影石,有些人会裹着厚被睡懒觉。
今年的大比无人看守山门,门前立着两个一米高的木质傀儡。
云止并没有感到孤立无援,她有天生的伪装神通,能伪装出宗门玉佩的气息,全身变幻出执剑峰的宝蓝色常服。
她隐藏了魔血和魔脉,顺利进入济世宗。
云止用神识覆盖了济世宗的每一寸土地。
大比的场地在主峰玄武场,有千余名人族修士。
赤鸢接了除魔任务后,并没有出现在大比现场。
万魔窟的阵灵已陷入沉睡。
她院子里的鲤鱼和水龟竟然都活着,真是一群天选的抗饿宠物。
云止瞬移到石屋内,把角落里的一整缸金子施法放入丹田之中。
一个月前,魔骨上的执念把她身上与济世宗有关的资产都放在了床上。
云止从储物袋中拿起一枚只剩一半的储物戒。
这枚储物戒被她用金乌杵臼敲成了两半。
一半刻有一次性的传送符,系在主峰灵泉殿的梁柱上。另一半一直放在储物袋中,上面留存这昆澜的气息,可以用它穿过宗主殿的护殿大阵。
云止的血液被灭魂钉改造得很彻底。
之前在宗主殿主殿上,她在阵法核心上用精血录入了通行权限。换了一身魔血,相当于气息改变,可能阵法核心会识别失败。
带走这半枚储物戒,她不用施展神通就能潜入宗主殿,可以去主殿搜寻一些机密公文。
还可以把魔血滴入阵法核心,更新一遍通行权限。
这些事以后再做,她在小院里耽误了一刻钟,是时候去玄武场见一回“师尊”了。
*
云止来到玄武场时,宗门大比迎来最后一场比试,一名是济世宗的法修,另一名是长生门的体修,修为都在金丹期圆满。
但今天的焦点,不是选出魁首,而是昆澜的身败名裂。
云止闪现在高台之上,无视台阶之下众人的抗议与不满,开口就是:
“师尊,最近有没有想我?”
昆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形一闪,来到云止身前。
昆澜没有说话,她定住了整个玄武场的时间,把云止的宗门玉佩系回她的腰间,解除了时间停滞。
全程意识清醒但身体僵硬的云止只觉得昆澜有病。
“云止,你回来了。谢谢。”
昆澜说完脸红了,又补了一句:“之前我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对不起,请原谅我。”
真傻,让一个魔原谅一名修仙者。
一切是那么荒谬,但又那么真实。
云止不忍戳破昆澜的天真,微笑着说: “说这些言重了,师尊还要继续主持大比呢。”
昆澜揽着云止瞬移到原位,她把座椅让给了云止,自己站在椅子后面。
云止很享用这种让渡特权的行为。
参加大比的一千二百余人,都能看到济世宗宗主让出来了宝座,主动邀请魔主入座。
台阶之下,魁首的争霸赛已经进入尾声,胜负即将分晓。
围观的修士眼睛在看最后一场比试,嘴里说的内容和比试毫不相关。
她们对昆宗主发出的悬赏令很有印象,没想到悬赏对象主动出现了,此人真是为昆宗主省了一大笔酬金。
比试前清点人数时,云止身为济世宗宗主的爱徒以及代理宗主,出现在围观人员列表上而不是报名列表上,就已经有些离奇了。
难道她没有入围报名初选?
有人开始怀疑她的实力时,她的缺席更是让人怀疑她的诚信。
如果结合昆宗主的悬赏令来看,她的缺席应该是一种有意为之。
有人提问:“云止被师尊告白,为什么缺席那么久也不愿意与师尊相见?”
长生门一名音修抱着竖琴说:“昆宗主身为济世宗第一强者,她的表白肯定带着大乘期修士的气势,恐怖如斯,云止感受到巨大威压,故不敢出现。”
济世宗的医修为云止辩解道:
“云师妹今日能坐在高台之上,想必实力受到了宗主认可。她一直想与师尊并肩,这段时日定是在历练增强实力,只有比以前更强,她才肯接受表白。”
长生门一名止步八强的体修说:
“为什么大家都默认云止会接受昆宗主的表白?也许云止根本不喜欢昆宗主这种类型,和宗主的实力和样貌无关。为了避嫌,用消失来冷处理告白。”
一名止步四强的济世宗剑修与泼冷水的体修怒目而视:“你是在说我们宗主自作多情?”
体修的全身变成金刚罩,反驳道:
“难道弱者就一定要接受强者的告白吗?如果云止真的那么喜欢这位宗主,怎么忍心二十天不去见她?昆宗主发布悬赏令是什么意思你悟不出来吗?”
高台上的乔楚用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加强了音量,对众人说:“肃静。”
无论是脑热的群众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都被这两个字震到耳鸣,统统捂住双耳,甩头来维持清醒。
乔楚的音波攻破了比试台上的两层防护罩后,失去了威力,没有影响到台上二人的决斗。
云止和昆澜作为众修的八卦对象,耳力极佳,台下大声小声的议论都听得一清二楚。
云止越听越觉得昆澜可怜,不仅爱情无疾而终,事业也会在今天跌入谷底。
她转身去看昆澜会不会受到舆论的影响,昆澜回她一个生动的笑,云止能看到她的虎牙露了出来,在左边。
是看错了吗?
大乘期修士为什么会有虎牙,难道历劫时雷电不能矫正牙齿?上次昆澜魔息发作咬她一口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这颗虎牙。
“师尊,再笑一个给我看看。”云止提出要求,她身旁的乔楚听到这句,把座椅挪远了一些。
昆澜还是笑的很自然,那颗虎牙再次被云止看到。
看来是以前昆澜笑得太少,或者笑得太假,她一直没发现这个人族长了一颗虎牙。
台下的比试结束。
昆澜从高台上缓缓走下来,来到比试台前,高声宣告道:
“恭喜长生门的柳抚音,获得了这次大比的双重魁首奖励。”
围观的修士报以热烈的掌声,同为体修的长生门门生更是与柳抚音紧紧拥抱在一起。
高台上看了很久热闹的江玉淇瞬移到昆澜身边,把浸泡了化尸水和煤油的长箭和一把弓弩交给昆澜。
玄武场的正中央上空,“魔骨”上的隐形符失效,黑色的成人骨架凭空出现在大家眼前。
昆澜把箭与弩郑重交给了柳抚音。
她对着众人解释道:
“空中那具骨架是从魔主的骨架,经过百年镇压,骨架比魔主其它肢体更快腐化,接下来由柳魁首把灵箭点燃,彻底将它焚毁,作为本次大比的结束仪式。”
云止听完不禁冷笑,刚觉得昆澜有一点可怜,不出一会儿,昆澜就给她准备了那么一份“惊喜”。
云止不打算揭露昆澜的弄虚作假,那具骨架虽是同族的骨架,但云止知道这名同族死前,魔种被带回了魔界。
只要魔种尚在,魔族就能无限复生。
辱尸虽然让魔气愤,但不能现在发作,高台上这一排长老的实力强劲,她没有恢复到巅峰战力,硬碰硬只会吃亏。
柳抚音拉起长弓,念出引火决把箭尖点燃,射向了“魔骨”的胸骨中部,整个骨架被带火的灵箭瞬间引染。
诸多修仙者为魁首的壮举不停欢呼鼓掌,云止觉得她们面目可憎。
在辱尸仪式结束后,众人等着昆澜宣布八强和魁首的奖励,云止刻意慢了半拍,离开座位,一边鼓掌一边走下台阶,她发出赞美:
“真是精彩!多亏了大家的默契配合,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云止说完,众人沉默冷场,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昆澜觉得云止今日热情到有些虚假,但她并不在意云止的异常,云止不计前嫌和她共处了那么久,证明她们的关系有缓和的余地。
云止没有停下鼓掌,她一路走到了昆澜身边,才放下双手。
云止勾了一下食指,夺过了柳抚音手中的弓弩。
她把弓弩还给昆澜,贴心地说:
“师尊难道没有发现,今天射毁的这具骨架,并不是魔主的骨架?”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众修震惊又惶恐,但受过一次音波攻击,她们只敢窃窃私语。
“你为何知道它是假的?”
云止消失之前,实力最强也是筑基初期,这一个月除非修习邪术,不然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夺走此届魁首的弓弩。
昆澜想到云止曾被一道紫气裹挟着带走,莫非紫气是云止体内被植入的神识,它操控着云止的身体,强迫她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昆澜厉声追问: “你究竟是谁?”
云止装可怜道:
“师尊是不想认云止吗?师尊难道不记得,我们在扇中世界待了一夜,但外界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传出不少风言风语,我还险些被你的妹妹给……”
“我相信你是云止。”昆澜连忙打断云止的口无遮拦。
“师尊那么英明神武,魔骨被偷天换日那么多年,怎会毫无察觉呢?我知道真正的魔骨在哪儿。”
云止的话又引起惊雷一片。
“说吧。”昆澜觉得云止不需要上通识课,她知道的内幕比一众长老还多。
云止解除了部分伪装神通,不再隐藏全身的魔血。
她分出一缕神识凝出长箭,特意模仿成柳抚音射出的那支箭,再用箭尖划破拇指,让它粘上剧毒的魔血。
云止把这支毒箭递给昆澜,说:
“师尊,如果我说魔骨在我体内,你会当场杀了我吗?”
昆澜拿云止毫无办法,当着两宗诸多修士的面,无法把此事私了,只能引到女女情长上消解事态的严肃性。
“有些场合说不得气话。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止之前觉得昆澜愤怒的样子很美,因为那一刻她很鲜活。
今日云止又发觉昆澜另一种美,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也美,济世宗的宗主对她这般撒娇,真的平生未见。
可惜云止不是来看昆澜撒娇的,她要把昆澜扯下神坛。
“师尊,你看不出来我在自首吗?”
昆澜扔下弓弩,正要折断云止给她的羽箭,听到这句话更加无奈。
“你既然不肯原谅我,那我和你一起自首,我身为师尊,对你不管不顾几十天,实在是失职。你要真有什么错处,我愿为你受罚。”
真是够了,昆澜要是一直在这儿颠倒黑白,倒显得她在无理取闹。
今天不让昆澜溅点血,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云止用神识操控昆澜手中那支毒箭,让毒箭顺利溜出昆澜的掌心,她调用所有的神识对昆澜展开攻击。
瞬息之间,毒箭先是刺穿昆澜的护体光罩,接着损毁了宗主服上的高级防护法阵,最后扎进昆澜的左肩。
“昆澜,你应该好好听我说话。枉费我喊了你那么多声师尊。”云止用神识把毒箭推得更深。
昆澜的整个左肩晕开一片血团,毒箭射穿了她的肩膀,背后能看到箭尖上散溢的黑气。
她的身体没那么痛,更像是被麻药麻醉了一样。云止真正伤到的是她的神魂,昆澜能感受到神魂对应的部位有一个黑点,黑点正在缓缓地扩散。
“是魔气!”
“这人被魔物夺舍了!”
“我们人多,快开启降魔阵!”
反应过来的修士手忙脚乱地临时配合。
云止最烦听到封魔除魔降魔字眼,这群修士最强不过金丹期,她向众人展开出窍期巅峰的威压,这群人立马跪地吐血,松开了手中的武器。
高台上的一众长老见昆澜受伤,更加认定云止已被魔族夺舍,纷纷瞬移来到比试台前,各自施展得意本领,想要当场擒拿云止。
云止早就料到暴露身份会面临哪些麻烦,她瞬移来到昆澜身后,单手掐住昆澜的脖子,把昆澜当做一层肉盾,用来威胁这些长老。
众长老犹豫了,放到一半的大招又憋屈地收回去。
“昆澜,用你的济点兑换三张最高级别的防护符。”云止要求道。
昆澜其实一直在确认云止有没有被夺舍,中箭时她一直盯着云止的宗门玉佩,没有闪烁过红光,意味着她的神魂没有被替换。
云止应该受到了魔族势力的教唆。
昆澜耗费两万四千济点兑换了防护符,符纸刚从宗主玉佩传送到昆澜手中,就被云止夺去。
云止激活三张防护符,以她和昆澜为圆心,升起了三层一米直径的透明防护罩。
哪怕是所有长老联手合攻,破坏三层防护罩也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接下来我要与昆澜独处,处理二人之间的私事,外人无权干涉。”
云止松开昆澜的脖颈,彻底取消了衣着和气质上的伪装,恢复了原先那身白金华服,矫健的两条游龙口含蓝珠,在她的衣摆处彰显神威。
无形之中加强了云止身为魔主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场。
云止毫不掩饰身上的魔气,激发了腰间玉佩上的心境检测法令。
玉佩发出一道白光,在云止眼前显示出一行字:
“您的魔化程度为100%,已启动绞杀……”这行字还没有显示完全,心境检测法令就被云止用魔力暴力捏碎了。
“花哨。”云止以前觉得这个法令碍事,现在只觉得它很鸡肋。
昆澜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她看向云止,又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问:“我怎样才能见到真正的云止?”
云止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变了,但想了想,还是有一点变化。
实力比巅峰期差一个大境界,对修仙门派的首领心慈手软了,那支毒箭本应该射穿昆澜的心脏或者颈上动脉。
比起让昆澜身败名裂,让昆澜死亡的难度更低一些,耗时也更短。
修仙者修习心经,欲念单一而纯粹。修魔者,随心所欲,总有些纷杂的念头。
云止接纳魔族记忆不久,感受着脑内无数被放大的思绪,偶尔会干扰她的判断和抉择。
“你看出来了,我不是云止。”云止乐意配合昆澜的猜测,在场没有人把她当做云止,那就顺势而为。
“云止的神魂一定是被你困在这具身体中了。”
昆澜似乎有些愤怒,但这种愤怒又带着一些担忧,云止一直以为昆澜只能表达一种情绪。
因为时限只有五分钟,云止不想解释太多,胡编乱造比认真解释轻松多了。
“昆大宗主,我和云止是互利共惠的关系,云止愿意为我向外界公布魔骨被盗的消息,作为回报,我也愿意为她做一件事。”
昆澜警惕道: “什么事?”
云止从丹田之中取出昆澜交给她的结契书,读出最关键的信息。
“我愿与云止结为道侣,云止的修为若能达到金丹期,我愿与她举办结侣大典,广发请柬,广开宴席。署名者昆澜。”
昆澜看着文书上的字迹和签名,是她亲手所写,“云止”刻意跳过了辞藻华丽的部分和真情实感的尾语。听起来像是带有修为要求的冰冷契约。
昆澜拟写文书时,以为云止会闭关消化那些元阴,实力肯定会涨至金丹期,她并没有挑剔云止的实力。
云止问:“我要你召出问心阵,在阵中回答这份结契书算不算数?”
昆澜如她所愿,在阵中回答:“算数”
云止问第二个问题:“你愿不愿意让云止在空白的署名处签名?”
昆澜回答:“愿意。”
云止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能接受云止沾染魔气的事实?”
昆澜并没有马上作答。她曾经最抗拒的事实就是,云止以入魔者或魔族的身份让一只魔剑认主。
现在她不再为此担忧了,云止接受了一个沾有魔息、欲网缺失的师尊,她又为何不能接受云止沾染上魔气?
“我能接受。”说完这句,昆澜身上的问心阵彻底失效。
云止突然把昆澜看顺眼了,她动用魔力,把昆澜左肩上的毒箭和魔气一并拔除了,剩下的内伤能靠大乘期修士的体格自愈。
云止用魔力在结契书的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签名:云止。
修仙界中,一份拥有双方签名的结契书会被天地认证,两人的眉心闪过一道红点,意味着她们从此以后命格相连。
还剩最后一分钟,云止在这直径一米的圆圈中开启通往魔界的传送阵。
地面出现了一个黑洞。
云止对着防护符外的一众长老和年轻修士们说:
“结契书已成,按照魔界的规矩,魔主的伴侣必须在魔界熟悉环境一个月,为了表示诚意,我答应在一年之内,魔族不会与人族开战。”
云止正要牵着昆澜的手,一同登临魔界。意识到被戏耍的昆澜定在了原地,不肯与云止同行。
云止心生一计。
“师尊,我这是怎么了?”云止装作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她皱着眉,用手撑住太阳穴,缓慢地眨眼睛,像是刚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云止,真的是你吗?”昆澜前去搀扶云止,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你真好骗。”云止搂紧了昆澜,在她耳边轻声道。
因为挨得太近,昆澜衣服上湿润未干的血迹印在了云止这身华丽的白衣上,云止并不介意,她完全限制了昆澜的行动,两人一起掉入黑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