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于现在的纪昀文而言回想起来万分尴尬的记忆。

跟个傻缺似的，抱着一堆炮仗纸屑直乐呵。

“你不说我都忘了。”纪昀文努力维持镇定，尽力显现出一副他已然忘却那段往事的漠视感，“我现在眼神挺好的，都能瞅着你内裤是啥颜色了。”

纪昀文的视线顺势往下，瞄到何立夏的裤腰处，不过何立夏眼疾手快地扯衣服一把盖住了。

“靠，你有病啊。”何立夏惊呼，“得得得，你自个儿过去吧，我倒也省力。”

何立夏随便找了块草皮子坐下，就开始掏出手机摆弄。纪昀文也懒得打扰他，自己捡根棍子就往四周探着路。

或许是这片空地被拔得老高的缘故，没什么人来往走动的痕迹，也很少见到捕鸟用的陷阱，因此周围的杂草长势旺盛，成了一簇簇天然的屏障。

然而，灌木丛也并非茂盛得密不透风，透过零星缝隙，依旧能窥见灌木之后的光景。

缝隙里渗入的光线忽明忽暗，似有身影在摇曳。

纪昀文挪动步子缓缓靠近，先谨慎地用木棍敲了敲那簇灌木，确认没什么异常才再次贴近。

双手掀开叶片，光线打开不过瞬间，黑色阴影随之挤压了下来——一具枯瘦的尸体在空中摇摆。

树皮般皲裂的脸上，两颗眼球暴力地往外凸出，大片的眼白里点着蚂蚁一样微小的瞳孔。他的嘴唇张大，除却老黄参差的牙齿，还有几缕蠕动的白色虫子蜷居其间。

一张惨白的脸就这样直直对上纪昀文，极近的距离，让他白色皮囊上暴起的青筋同样清晰可见。

忽然贴近的尸体，让纪昀文整个人完全愣住，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去，腿却像被泥土粘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半分。瞬间袭来的恐惧令他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张开的嘴里尽管地灌着冷风，噎得他吐露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

意识回缩的片刻，纪昀文的腿终于恢复知觉，却又忽然发软直往下坠去。他摔坐在地，一手捂着半张的嘴，一手支撑着地面往后挪着。

“立夏......”纪昀文的声线不住地颤抖，发出的音调都在劈着叉，“何立夏......”

幸好何立夏的耳朵还算灵敏，纪昀文大老远蹦出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捕捉得到。

“哎!我在呢，咋啦——”何立夏也是习惯了纪昀文的随地大小喊，以为又是些毛毛事儿。

半天等不到回应，何立夏的心里渐渐腾起一阵不安的情绪，也顾不上腰间的疼痛，赶紧起身，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过去。

“纪昀文!”何立夏开启了他的大嗓门模式，脑袋四处晃着，眼神终于落在一处草皮子上，“纪昀文?”

坐在地上的纪昀文仰头看着何立夏。

“你......这是怎么了?”纪昀文面色惨白，眼里装着惊恐的情绪，何立夏担忧地蹲下身子，贴近纪昀文，“出什么事儿了?”

“有......有，有死人......”纪昀文的手下意识地攀上何立夏的身子，他身上的热气好歹让纪昀文慌乱的内心安定了些许，“我看到了......他的眼珠和我对上了......而且他的脸很白......”

“没事没事，有我在。”何立夏抬臂拥住纪昀文，手覆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话语也尽量放得轻缓:“真的没事的，我还在这儿呢，咱别想这么多，你先缓一缓啊，之后再慢慢说。”

每个人内心都会有害怕的东西，有时候那阵恐惧感来得就是莫名其妙，没有什么可以陈述的逻辑。

或许在外人看来，纪昀文太过小题大做，但何立夏不会这样去认为。和纪昀文相处的时间每长一寸，他对纪昀文的了解也就愈添一分。

他明白纪昀文是打心里害怕这些东西，无须任何理由辩驳的那种恐惧。所以他才会不多过问，也不多遐想地去安慰纪昀文。

因为他也知道，纪昀文实则远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很多时候缓过那阵劲，其实之后也就没多大事儿了。

等到纪昀文从巨大的冲击力度里慢慢地缓过来，何立夏还是拥着纪昀文，他才次开口:“你刚才看见的那个......在哪?”

腿上的软绵感散去，纪昀文从何立夏怀里直起身子，指了指前面的灌木丛:“在那个草丛后面。”

“好，我知道了。”何立夏也跟着起身，顺便把他揽在身后，“你在这待着，我过去看一眼。”

纪昀文点点头。

何立夏慢步靠近，手轻轻扒开绿色的灌木屏障，虽然已经添了心理准备，但在面对那张分布着青斑的白脸时，还是不由得发了怵。

他倒吸一口凉气，收回手，于是绿色又重新覆住那处遗落的死亡。

“我们先去找李枫他们会合吧。”何立夏走回纪昀文身侧，“这事儿我们管不了，得报警。”

纪昀文没有说话，还是点了点头。

出了左边的林子，李枫他们已经提早过来了，脸上带着笑，再仔细一看，原来怀里还兜着一只斑点狗。

“猜得果然没错。”李枫挠挠小狗的下巴，“这小斑点狗就是跑后山来被捕网困住了。”

“嗯，找到就好。”何立夏回道。

“是啊。”李枫说，“要不然一直被困在这，指不定后边会发生什么呢——”

“会变成尸体。”纪昀文忽然插话，大家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文儿，你说什么呢？”胡星峰笑着把手搭到纪昀文肩上，“话说这么直，可别吓到人小斑点。”

“他没开玩笑。”何立夏脸上没带往日的嬉笑，胡星峰面上的笑也就掩了下去。

“啥意思?”胡星峰问道。

“我们刚才撞见一具尸体了。”何立夏锁紧眉头，“看着像个老人，上着吊没的，皮肤上有青色斑点，这段时间天气冷，所以应当死了挺长时间了。”

“看样子应该是自杀的?”刘晨猜测。

何立夏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也只是潦草看了几眼，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事儿我们管不了。”刘晨也说了同样的话，“先下山吧，然后去找警察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