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公公抬起脖子,面色不虞,茶杯都没碰她碰过的那一面,末了还对着她冷哼嗟叹一声。
这种人,配他儿子?
明玉也就罢了,可这位真是。
真是不应该早年草率地和怀家约为婚姻,不该结交。早知道早给断了了解了,看着就糟心。
婆母接过盏喝了茶,却也没和往常人家一般寒暄什么,只是冷漠地板着脸。
算是顺利行完仪式步骤,但态度很明确。
独独不过是风雨欲来。
敬茶过后,一直沉静的老太太发话了:“你方才应该听见大家茶余饭后的话了,那些话确实锋利,老婆子我在这给你说个体谅。”
意玉说不敢。
老太太话锋一转,开了真实的目的:“但这话虽刺耳,可也不虚,你确实能力欠缺。”
“这管家权,原本是你母亲和大堂嫂分着工管,你来了,你大堂嫂本该交由你,可……”
老太太假模假样吁口气,想做做姿态。
谁料就这么一个间隙,她想继续说明意图时,却被方才一直隐忍不言的意玉婆母打断。
婆母面色冷然,话语夹枪带炮,却只对着意玉,没看一眼老太太。
老太太哽住片刻,后哼一声,也不好打断。
在外人眼中活脱脱一个恶婆婆的形象:“既然成了我儿妇,那自然是要学着管家的差事。”
“薛府家大业大,你还是在临安野大的,不懂大家族的规矩,要和薛洺那离世的媳妇一样在东京生大,有体面,我也不担忧这么多。”
这话一出,在场人都耸肩瘪嘴,不免讽刺低语。
老太太反而拧眉。
因为坏话说完,就要说好事了。
果然,婆母下一瞬说:“所以我也乐意烦扰一点,教教你这个媳妇。”
她凌厉的眼神从意玉身上划过,后扫过人群,来到大堂嫂身上,敛下神色,笑:
“侄媳妇还是多寻医问药,早日怀个孩子才是,着实不该为管家事费神。”
是的,大堂嫂一直未有孕。
这么一说,大房和老太太反而不好把管家权抢来了。
但大堂嫂和老太太早早料到婆母会如此说话,于是,大堂嫂只是笑脸相迎,高拱回婆母道:“倒不如考察番?这个月园林翻修的事就要收尾了,看看意玉妹妹做得如何,马上年节了,届时咱们再下定论。”
老太太这次也不做姿态了,立马应话:
“成,这个法子好。”
婆母被堵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看了默默不做声的意玉一眼,直叹气。
真是没用的木头。
散会。
意玉出门,总算是抬了头,要转身回去。
这不抬不要紧,一抬一转身,身姿样貌就都暴露在大众面前。
尤其是今日敬茶,意玉穿得明媚了些,便更……
众人不免倒吸凉气。
这也太相……
场子好似躁动,但又惊愕得说不出话。
意玉只是本分地快步离开,大家想再仔细看明白,也却看不清了。
*
事后。
公公提着袍子角,左摸摸右瞧瞧,看着躲开了自家夫人,就跑到大堂嫂这,夹着眉头问:
“你怎么把园林给人瞧?”
他压低声音:
“印子钱不还得从这账上挪问?我最近才瞧上了和兰卖过来的异物惜宝,定金都付了……”
大堂嫂完全没了方才恭顺儿媳的模样,挑眉,极为自信:
“放心,别说咱们家这几位,就连怀家那个聪慧玲珑的明玉都看不出异样,更别说意玉这个乡野丫头了。”
“我都算好了,园林这个月收不了尾的。”
“毕竟,薛洺如此嫌恶怀意玉,根本不可能在本月回来。”
*
和桃是最体贴的丫头,平时和意玉亲若姐妹,私下两个人也是共同做活,不会有丫鬟伺候小姐这一出,只有相互帮扶。
这时意玉所希望的。
她不习惯让人伺候她,也不要别人因为被拿着身契而伺候她。
她不配,她也不想看到有被胁迫的人,这样让她想到自小命运不得自主的幼童时期。
和桃怒。
意玉是有钱的,她倒不会因为主子不争而日子难过。
无别,只是太令人气愤。
可她和意玉不熟,也只能提点一句:“姑娘,他们实在过分,您该回击呀!”
意玉只是低着头,浅浅笑了笑:
“好姑娘,莫气,我不习惯争。”
抚慰过,意玉说出自己真实想法——
只一句:
“他们是薛洺的家人。”
感君区区怀。
也就是我的家人。
我对他们好一些,忍耐一些,他们总能接受我的。
和桃明白。
她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知道自己这位姑娘特殊得很。虽然表面软弱,但却又有自己的想法。
谁对她好,她就要多好几倍报答回去。
对她这个萍水相逢的贴身丫头便这般好了,更别说对薛洺那位救她一命的恩人。
但薛洺的冷漠态度,对姑娘的冷落……
和桃很难对这个薛洺有什么好感,也不觉得薛洺是什么真正的好人。
和桃只得把手伸进袖子,问:“姑娘打算怎么做,我都在身边。”
意玉眼睛弯弯,成了两个小月亮:
“你不气了就好。”
喜了,她又垂下眼睑:
“临安时,外祖家是当地的……富商。”
意玉顿了一声,最终没把外祖是临安首富的事情倒出来。
“幸得外祖怜惜,教了些小本事。”
“虽对京都礼仪不甚了解,但看账本管园林等庶务,我庶或略通罢。”
和桃微讶。
原先她也和那些人一样,认为意玉是个乡下长大的丫头,粗鄙不堪,更不可能会管家。
如今一瞧,好似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