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接受自己周围一切都是虚假的,至少白初弦不能。
多日下来,他已经对这种恐怖片里一样的无脸人习以为常了,神色淡然的跟着服务生七拐八拐,最后进了个低调奢华的包厢,季墨白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
房门一推,季墨白立刻站了起来,目光落在白初弦身上,久久不曾移开,眼前之人的眉眼与几年前相比没有半点不同,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模样。
白初弦脚步停顿了一秒,又神色如常的走上前,坐到了季墨白的对面,轻飘飘的扫了一眼他,而后又将目光落到了坐在一旁低着头的安叶身上,轻笑道:“不介绍一下?”
安叶将头垂的更低了,这个角度,白初弦正好能够看见他后脖颈下方一点位置上的红色胎记,那胎记不大,约摸三分之一个掌心,是一个长相不太标准的圆形。
白初弦在衣兜里的指尖动了动,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季墨白对此并无察觉,听见白初弦真的问起安叶后,神色还有几分不自然:“这是我资助的学生,名字叫安叶,挺努力的一个小孩,我就带在身边多教教。”
安叶的肩膀抖了抖,而季墨白则是碰了下鼻子。
白初弦将二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浅笑不语。
就在屋内有几分尴尬沉默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人轻轻敲响,是服务生来送菜了。
季墨白扯扯唇角,坐回到座位上,而他身旁那安静的青年忽然动了动,将椅子拉的离他远了些,也因为这一系列动作,一个人闯进了他的余光,叫安叶愣了一瞬,而后又咬唇低下了头。
白初弦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个极为清瘦的年轻人。
青年身形修长,穿着有几分宽大的制服,细碎的头发挡住了眼睛,右耳的耳骨上打了个洞,坠着个熠熠生辉的银色耳坠,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
是个有脸的人。
有脸就证明有剧情,而且看安叶的反应来看还是认识的。
青年将手中的托盘摆在桌子上,掀开罩子后退后一步,向前四十五度俯身,声音清冽:“请您慢用。”
季墨白仍盯着白初弦的脸:“初弦,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吃这些东西了,快尝尝味道有没有变。”
“当然变了。”白初弦向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着一根筷子,唇角轻轻勾起,“我当年出国,可是把这里地厨师都挖走了。”
青年并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季墨白有些挂不住脸,季家这些年势头不错,他作为继承人自然到哪都有人捧着,今天却得了这么大一个没脸,旁边还有个服务生在呢!
季墨白抿唇,掏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又放了回去。
可是转念一想,给他没脸的人是白初弦,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也就没有气性了。
两人不尴不尬的又聊了十几分,白初弦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站起身来:“还有话说么?没了就说再见吧。”
“这么快?可我们不是刚见面么?”季墨白微怔。
白初弦张开的双臂抖了抖,“抱不抱?”
季墨白抿唇,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
虽然心里有些不虞,但到底还是得到了一个拥抱。
谁知白初弦松开他后,立刻转向安叶的方向:“那位朋友,安叶?拥抱一下?”
许是因为忽然被点到了名字,这被驯养成一只胆战心惊的金丝雀的青年浑身一抖,抬起的脸蛋上还有几分慌张。
他生的与白初弦相似,都是眉眼柔和的长相,做出这般姿态来自有一分天然的破碎感在,叫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怜惜来,季墨白上前一步而后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停下了,眼睁睁的看着白初弦走过去,轻轻将安叶拉起,拥入怀中。
“我在国外待得久了,习惯这样表达友好,别在意好吗?”白初弦趴在他肩头轻声道。
安叶愣愣点头,发出了一声蚊子似地好。
白初弦笑着松手,没有半分留恋的离开。
这一次踹在衣兜里的手心不再是空空如也,那掌心里有两根乌黑的发丝。
白初弦一出门就收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将围巾向上拉了拉,将半张脸都埋在里头,外边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他的保镖就拿着伞在外面等候,护送他出门上了自家司机的车。
“去安心医院。”白初弦冷声道。
安心医院是属于白家控股的私立医院,具备检测资格。
白初弦拿起之前放在车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约摸三四岁的小孩子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俩人一大一小,生的却极为相似,好像亲兄弟一般。
那是他的堂弟。
他二叔二婶早逝,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那孩子被白初弦父母如珠如宝的宠着,可天有不测风云,那孩子在五岁时被绑走,人贩子压根不知道白家,等他们追查过去的时候,那孩子早被转手,七拐八拐,查无可查。
高度重合的年龄、容貌和胎记。
巧合太多了。
那孩子是他父母一生的执念,必然是得要找回来的。
白初弦将照片重新收好,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风景,忽然捕捉到了一抹消瘦的身影。
雨下得越发大了。
那人在滂沱大雨中艰难的向前移动着,身上已经不是不久前的黑色制服,而是件洗的发白的青蓝色T恤。
白初弦静静地瞧了他一会,在车子快把他超过去的时候开了口:“停车。”
司机减慢速度,询问的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向他。
白初弦将下巴从围巾中挤出来,道:
“让那个人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