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别时竟称作“哥”的人迟迟没有回应,仿佛感受不到外来人的气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挣扎求生。
半截手臂那般粗的铁链从那人的胸口套过,反绕后将两条胳膊向脑袋上方吊起,牢牢地拷在床头,连双腿也不例外,延伸到脚踝处的锁链缠绕固定在床脚,向下延伸到地钉上。
锁链拷人,向下打桩的地钉牢牢固定住锁链,极大程度上限制了人身自由。
别时竟喊了迟逅一声,后者顺着他的意思在门口附近摸索到了屋内的开关,啪一下摁亮,眼前遽然明亮。
借着光线,别时竟切切实实看清了眼前人的面貌。
床上那人双目紧闭,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从眼睑划过脸颊,滴落在发丝中,润湿了皮发边界线。
整个人因为在跟本能做对抗全身紧绷,被锁链从肩头缠到手腕的部分勒得青筋暴起,脖颈处的血管几乎要破肤而出。
脆弱的肌肤和坚硬冰凉的玄铁相斗,吃亏的自然是弱者。
红肿的皮肤遍布所有锁链下,紧蹙的眉头从来没有一刻放平过。
尽管如此,他始终一声不吭。
唯有过度反抗之下锁链碰撞在一起的叮当声,或是极度挣扎之下破旧的床发出的嘎吱声,大过于所以他嗓子眼里溢出的不堪。
见他意识逐渐消弭,几乎要到了临界值的状态,别时竟沉默几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镇定剂给他注射。
慢慢地,逐渐平静了下来。
迟逅此时已经悄悄摸到别时竟跟前,看着他处理的方式未置可否,只是发自内心地好奇:“队长,为什么不给他用特效药?虽然现在外面药价在涨,但是给予我们专管局的药是不会缺失的。既然你说他是你哥,给他用也无可厚非。”
说着他狐疑:“他真是你哥?”
他看了看别时竟的面容,又偏头去看安静沉睡的人,仔细端详了半晌,除了两人是各有千秋的俊俏,实在看不出哪里有相像之处。
别时竟:“表的。”
迟逅怔愣了半晌,好似才反应过来,只发得出一个音节:“啊?”
“是表哥,亲表哥。”别时竟跟他解释。
他有些感慨地看向表哥,见他这幅自己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无可奈何地想到了埋在记忆深处的过往种种。
十多年了,他都以为他哥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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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哥哥要走了。”
比他大上几岁的孩子懂了许多事,尽管仍然是个小孩,在弟弟面前说话却极其有分量。
小小的别时竟还不到十岁,有些不太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跟自己告别,明明以前都是直接走掉了的。
“哥哥那我们下次再见!”
别时竟跟他告别。
哥哥眼神复杂地看了别时竟一眼,最终压下眼眸,轻轻道:“一定会的。”
后来的后来,别时竟再也没有见过哥哥,他不明白做了承诺的哥哥为什么会失约。
等到他再长大了一些,知晓了更多东西,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哥哥那一年是在跟他告别。
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以后的告别。
哥哥就像别时竟年少时的一阵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让他感受到了自然,而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没有人可以两次被同一阵风吹拂到。
他没有在别时竟心里留下多么重要的生命色彩,但仍然是对方涂抹不掉的白色。
不会刻意去想,但永远不会忘记。
这是他除了别栀之外最在意的亲人。
他以为对方早就留在了记忆的长河里,看着他带着回忆和爱恨淌进浑浊的泥沙里。
可是他却再次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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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时竟沉默了好久,轻轻走过去解开了缠绕在哥哥身躯和四肢上的锁链。锁链太粗,别时竟堪堪能一手握住。
他很有耐心,轻风细雨地好脾气一般解开所有的缠绕,就像年少时的那阵柔风,重新吹起了他心里的温度。
再次看向哥哥面容的时候,对上的是一双沉沉的眼眸。
那里面,连光都快要被吞噬。
他倏地弹射起步,周身呈现警惕的姿态,将自己缩在床头,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心知如果动起手来没有什么胜算。
但他依然疾言厉色,这是他向来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早已习惯了。
“你们是什么人?我什么也没做你们没有资格抓我!我一不杀人二不犯法,反过来看你们,私闯民宅,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迟逅暗叫不好,怎么兄弟俩的初见这么的不和平,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自家队长,认命般地走上前去跟他解释:
“哥哥哥,你别误会我们!我们没有要抓你,只是来跟你认个亲,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啊!你是我永远的哥!”
别时竟:“……”
哥哥:“……”
哥哥脑子上仿佛有个加载器,见他们确实没有敌意稍稍放松了一些紧绷的肌肉,乍时肌肉的酸痛感逐渐涌上来,可是他顾不及这么多。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们到底是谁啊!我妈只有我一个孩子啊!”
说完又想到了自己早就已经记不清样貌的亲爹,哆哆嗦嗦自言自语:“臭老头居然辜负了我妈……”
眼看事情逐渐向不对劲的方向发展,别时竟只好阻止这场闹剧。
他开口就是:“哥。”
“你怎么也叫我哥?”他更哆嗦了:“居然还是两个……”
别时竟毫不留情打断他:“蹇朝谇。”
蹇朝谇。
多少人没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别时竟,全然没有方才的演戏意味,一双眼眸晦暗不明。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别时竟靠近他,俯身逼近他:“怎么?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愿意承认了吗?”
蹇朝谇启了启干裂的唇,凑得近了别时竟才看见了他眼里的红血丝,布满整个眼白。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