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片刻前接到晏淮鹤的传信,信上说有人受蜃主所伤,伤势严重,还望长老能相助一二。
她本诧异,晏淮鹤为何不将人带去悯苍峰,如今一看,倒是明了。
仰灵峰较其他几座主峰略显偏僻,峰上设有结界,平日又只有他们师徒二人,这姑娘身上的魔气才不致被其他人发现。
魔气……
奕初妤走近了些,仔细辨认着祁桑体内两股迥异的灵脉。她脸上未露出太多诧异的神色,只是向晏淮鹤淡淡问:“仙魔之体,年纪倒也对得上,是小筠一直在找的那个孩子?”
“是,还请长老出手相救。”
“自然。”
奕初妤抬手唤出几根极细的银针,准备施术,瞥见仍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晏淮鹤,不免失笑:“怎么?女孩子家疗伤,你也要在这里盯着?”
晏淮鹤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我……弟子绝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出去等着吧,且放宽心,这孩子不会有事的。”奕初妤只是笑着,云淡风轻地将人赶了出去。
偏殿的门在晏淮鹤面前合上,离厌剑也被一并赶了出来。
他站定在门口一处的柱子旁,衣襟染血,背脊挺直地立着。眼底神色晦暗不明,似乎神思飘忽,并未集中注意力,时不时便要转头往殿内望去一眼。
离厌瞧着,竟难得叹了口气。
离厌剑灵不爱说话,不代表它什么都不知道,相反,它或许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晏淮鹤的。
关心则乱。
离厌剑不单是晏淮鹤的本命剑,也是他的父亲——昔日晏氏家主晏闻礼的佩剑,可以说剑灵也算他的半个长辈。
它语重心长地开口:“淮鹤,兹事体大,疗伤并非一时半刻便可功成,你该去瞻明殿向掌门汇报清楚。再者,你也需调息一二,修补封印本就近乎抽空你体内的灵气,你一路上还分出灵力替她稳住伤势,怕是她还没醒,你就要先倒下。”
“……是我疏忽了。”
晏淮鹤收回目光,将离厌握在手上。
此次事件涉及到渊罅,背后又牵扯到千面狐君,甚至惊动了尊驾。
于情于理,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需亲自去掌门处将此事事无巨细地汇报一番。
可……
晏淮鹤按下心中的担忧,先以剑气传信给筠泽,而后往枕云峰而去。
祁桑伤口上残留的秽气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剔除的,奕初妤替她换下|身上的血衣,悉心处理好伤势,以银针剔去一缕秽气。
期间,祁桑醒了一回。
她忍住肩上的疼痛,看向面前陌生的人:“你是……”
“我叫奕初妤,陆吾的长老,你如今身在陆吾,是淮鹤将你带回来的。”奕初妤温声解释道。
“陆吾……”她想起最后挡下海市那一击后便失去意识,大概是陆吾救援的人到了,将他们一起带回来了。
她躺在床上,发现身体不得动弹,又见奕初妤手上的银针隐隐带着黑气,便出声道:“有劳长老费心替我疗伤,多谢。”
剔除秽气是件十分耗费心神和精力的事,陆吾的长老能为一个魔族亲自动手治疗,很是难得。
奕初妤温声安抚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这过程并不好受,还需你忍一忍,或者直接睡吧,我在此,不会有事。”
“……谢谢。”
祁桑在阵痛中,再度沉沉睡去。
等晏淮鹤从枕云峰回来,奕初妤已在殿外候着。
他站在殿门前,透过屏风的一角,隐隐约约看见祁桑苍白的面庞,一时失神,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她的伤很重,换个人怕是左肩和整条手臂都得废了,好在她的体——”奕初妤的嘱咐说到一半才发现眼前的人心不在焉,压没在听她说话,“淮鹤?”
片刻,晏淮鹤回过神来:“抱歉,奕长老您请说。”
奕初妤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这回倒也不急着接着说下去。
晏淮鹤自十岁起便来到陆吾,那时陆吾还没有小一辈的弟子。于是乎,他便代替他师尊筠泽成了陆吾辈分最小的那个孩子。
筠泽自己的那一套修炼法子根本不适合他这般年纪的孩童,师姐弟几个商议着,便轮流教导他修炼最基本的功法和剑招。
相比起筠泽幼时满山跑、总爱找人干架、上蹿下跳的闹腾性子,晏淮鹤完全就是另一个极端。
沉静、少言、从不多管闲事,仿佛和其他人隔绝开来,在偌大的宗门内过着独来独往的日子。平日不是在修炼,便是钻研剑谱术法。
连他母族洛苏一氏的人偶尔前来陆吾探望他,他也是淡然处之,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若是他的性子本就如此倒也没什么不好,但他们都清楚,十岁年纪的他始终被困在晏氏一族覆灭的那一日。
可以说,他从踏入此道便有心魔,如今甚至已有入魇的征兆,这对修道者来说无疑是大忌,稍有不慎,或恐玉石俱焚。
晏淮鹤与其他人的交情太浅,与这人世仿佛有了隔阂,像是未被他人拴住的风筝,风一吹,便没了踪影。
在一开始收到飞信时,得知他们一行人遇上蜃主,有人身受重伤,奕初妤还以为是晏淮鹤受困于幻境,勘破不了才会引得天衍前去援救。
没想到——
她话锋一转,问了句:“屋里头那孩子是你的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