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珠却很快冷静下来。在她心里,皇上并不可怕。
她小跑到放着茶壶的圆桌旁,从腰间抽出一方手帕,用茶水打湿手帕一角,又跑回到江朝朝身侧,把半湿的手帕塞入她手中,道:“小姐,你不要紧张,我去开门,你把手背上的胭脂擦一下。”
肌肤上冰凉的触感让江朝朝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她冲着浣珠点点头,擦拭手背的动作也越发急促。
正殿外,繁宁殿的所有宫人都规矩站在院内,连大气都不敢喘。
早在江朝朝住进来的第一日,杨茂就嘱咐过这里的宫人,为了不打扰主子的休息,皇上每次来的时候,不必嵩呼万岁,更不必行礼。
一连三日,皇上每次来繁宁殿都是悄无声息的。是以,殿内的江朝朝和浣珠才会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敲门声止,偌大的繁宁殿都静阒无声。
久久听不到江朝朝和浣珠的回应,上官清霜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在心里暗想:莫非,江朝朝一时接受不了皇上的身份,不想见他?
上官清霜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黎越。
也是这时,她第一次从这位天子的脸上看到忐忑的神情。看来,他此时也正和自己有同样的担忧。
只一眼,上官清霜就收回了目光。
敲门的手指颤了又颤,犹豫再三,却没有彻底放下。
-咚咚咚-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来了,稍等。”
不等上官清霜出声,浣珠的声音伴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清晰传入门外几人的二中。
闻言,上官清霜又一次回过头,黎越和杨茂对视一眼,眸中都带着几分雀跃。
顷刻,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浣珠脸上的兴奋还没有完全退去,视线在站立在门口的三人脸上略过,笑意更盛。
“皇上,上官大夫,杨总管,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快快请进。”浣珠高声迎这三人进门。
皇上和杨茂没理会她的举动,抬步往殿内走去。反倒是上官清霜,视线在浣珠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这三日,江朝朝昏迷着,她和浣珠可以说是朝夕相对,她对浣珠的性情、生活习惯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平日里,浣珠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从来没有像刚才那么大声过。
刚才她那一声,震得她耳膜都跟着跳了跳。
事出反常,必有深意。
想到一直不曾出声的江朝朝,上官清霜顿悟:浣珠刚才那声高喊,就是在和她家小姐传递消息。她家小姐只要听了那声喊,就知道来人是谁。
上官清霜浅笑着抿了抿唇,心里忽然生起一抹羡慕——她也想要这样的主仆情深。
可她府上的那些丫鬟,被世家规矩束缚,从不敢逾越半步。
若有所思的视线在浣珠的背影上略过,上官清霜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
难道只有丫鬟被世家繁琐的规矩束缚吗?
明明连她自己,也几乎被世俗的规矩、长辈的看管压的喘不过起来。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弭,步伐也变得僵硬。
——
殿内,江朝朝动作麻利地用湿帕子擦掉手背上的各色胭脂后,把帕子随手放在了梳妆台上。
她站起身,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自己并不凌乱的衣衫,紧跟着浣珠的脚步,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可离门越近,她的心情就越是忐忑。
她甚至暗暗唾弃自己的怯懦。当然,是在夜深人静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
明明她都已经是重新活过一世的人了,也早在这一念初兴之时,早在她和浣珠还没跟着上官清霜和杨茂从江府出来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应对这一切的准备。
可没想到,事到临头,她的心里,仍然满是慌张和无措。
江朝朝只觉得她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脚步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慢,直到再也迈不动步子,她站定在殿中,看着浣珠急切且雀跃的跑去开门的身影,脑中一片空白。
或许是过于紧张,她的耳中也是一片嗡鸣,甚至连开门的吱呀声都听不见了。
她定在原地,盯着浣珠的侧脸,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可那些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见。
直到涣珠领着门口的一众人朝着她走来,这种异样的反应才逐渐消散。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让她意识逐渐清醒。
飘忽不定的视线依次从涣珠、上官清霜、杨茂的脸上略过,最后定格在黎越的脸上。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脑海中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上一世她记忆中的他的模样。
现在的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
还不似梦中那么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