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机会来到这西海岸,深津一成大约一辈子也很难体会到什么叫做输到麻木的感受,第一日的惨败带来的冲击在这么多天过去以后已经消磨殆尽,因为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堂本监督用车轮战的方式碾压着每个人的自尊心,当地高中的篮球队人才储备充足,每天都能组建出一支全新的队伍将漂洋过海的十几个山王小子按在球场上狠狠摩擦。
起初他还能留意着队友的反应尽量调动他们在比赛中的积极性,但往往到了后半程,一旦向井队长的动作因为体力不支开始出现变形,其他人便自然而然松懈了下来。就算泽北能像打鸡血一样兴奋到最后,他也影响不了任何人,仿佛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自己和他不是同类人的事实,而这个事实逐渐就变成了可以偷懒的理由。
堂本五郎自然是看出了这些问题,他甚至是故意要在集训中激化这些矛盾,可惜这剂猛药似乎稍微有点过分了,最受挫的那几个人一听到第二天还有练习赛,夜里一定会睡不着觉,比如这日下午被换下场的松本当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规律的粗重呼吸声让旁边本就不易入睡的深津清醒到了半夜。
坐起身看到戴着耳塞睡得死沉死沉的河田,深津稍有些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拿过枕头下的手抄经离开了房间,他刚推开门便迎面碰上了在酒店走廊里折返跑的一之仓,对方大概是也没料到这个点还会有人醒着,两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好几秒,最后互相点了点头,一起走到了电梯间。
从落地窗看出去是一片黢黑,白日里能看到的公路与景色都淹没在夜色里,眼前什么也没有,一之仓瞥见了深津手里的线装书,这装帧与封面的字迹,他可再熟悉不过了,犹豫了一会儿他试探性开口,想找个话题打破深夜的沉默。
“那是三重子的经书?”
“这个?”深津手腕一翻将手里的东西大方地拿给一之仓看,“是的哟,她先前借给我的,只不过我没有还给她。”
一之仓很明显在深津说出这句实话的时候愣了愣,毕竟他在往生院生活了近十年,小的时候他常常见到堂姐因为随意抄经给同学被罚扫后山路、跪佛堂、挑水,这些修行的僧人都很难在一日间完成的事情,她时不时就要来上一轮。后来尽管她还是保持着赠字的“好习惯”,但那些手抄的经文,要么一起焚烧在香炉中,要么便会被装订起来放在藏经阁的角落。
“她没有跟你要回来吗?”于是一之仓顺嘴问道。
“一直没有哟。”深津摇摇头,“我还在想如果她和我开口的话,我应该怎么留下它哟。”
“其实往生院的规矩是手抄经不赠外人的,老夫人以前就因为这种事罚她去挑水,那时候我们俩提不动装满水的水桶,只能半桶水、半桶水地运下山。”一之仓一边解释着,一边在心里琢磨,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特意往这个方向想过,即便他确实有感觉到堂姐在面对深津的时候会露出一些不太符合她本人的表情,可这种关键证据出现的当下,他还是心情有点复杂,毕竟听着关于“西宫家的女儿应当如何如何”的教义长大的还包括他这个外姓的亲戚。
“原来是很重要的东西哟……”深津缓缓点头应道,“但听起来往生院是个挺可怕的地方哟。”
“非要这么说的话……”一之仓也点了点头,稍有些感慨的地回道,“对她来说是阿鼻地狱也不为过吧。”
深津看向冷不丁说出如此评价的一之仓。
“啊,是我夸张了,”一之仓慌忙笑了笑将刚刚语气掩饰过去,甚至连称呼都改了,“挑水真的很辛苦的,可是我姐提着两桶水爬三四趟后山都没问题的。”
“难怪你的耐力也这么强哟,”深津听出了对方慌张想要转变话题的意思,干脆是配合了起来,“晚训已经跑了那么久,现在还没睡着。”
一之仓羞得脸颊一热,移开目光说道:“今天替松本上了场,漏掉的球太多了,我以为我能做得更好一点的。”说到这儿他又补上,“不是比松本做得好,是说比我想象里打得顺利点。哦,还有就是……泽北一直在说梦话,喊着‘总冠军’。”
深津轻笑了一声,露出“那家伙确实经常这样啦”的表情,然后抬手拍了拍一之仓的后背,装作打呵欠的样子望向窗外,此时隐约有一点点亮出现在远处。
“用枕头锤他两下会有用的,”深津比划了一下动作,“河田经常这么做哟。”
说罢他转身便要回房间,一之仓想象着拿枕头袭击学弟的可行性,抬脚时将房门推开的深津又停下来说道:“谢谢你告诉我三重子同学的事情哟,我会保存好经书的。”
“没……关系。”这下一之仓又陷入另一种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