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说周叔叔和白阿姨打算再生一个小孩的事的吧?白郁非这样想着,脑海中已经出现一排排句子,作为劝慰她的官方废话。
“小非姐,许井藤的事是不是很严重?”
白郁非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今天怎么回事,该问许井藤的人问了生小孩,而该问生小孩的人,现在在问许井藤。
“我不知道,可能吧。”
白郁非是真的不知道,她对法律的概念,只存在于政治书里。只模糊地知道,未成年犯法,有从轻处理的可能。
可是她不知道许井藤身上是否还埋有什么定时炸弹。从S市回来的这一个星期里,她想到曾经与许井藤的点点滴滴,竟然找不到这一切变化的源头。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从她搬走开始的,可是在那之前,似乎也有她想不通、看不透许井藤的地方。
以前,白郁非在他身上能看见无数可能性,没想到先到来的,是末日。
“他之前没跟你说过什么吗?或者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周忌敏好奇极了。
“可能有吧。”
连续给出两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周忌敏仿佛能看到白郁非身边无形的叹息环绕。
她从没见过小非姐这样空洞地表达。
“婚礼延后了,剩下来的十多天就好好休息吧。”周忌敏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敏敏,婚礼延期后,你开心吗?”白郁非抬头看她。
“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就算延期也总有一天会举办,早或晚而已,所以我爸跟我说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周忌敏笑着,“他看起来有点失落,但是本来就领证了,婚礼有那么重要?”
“你觉得婚礼不重要?”白郁非有些惊讶,周忌敏喜欢看童话,喜欢一切浪漫的元素,追求粉红氛围,好像有用不完的热情,但她现在居然说,婚礼不重要。
“对我来说不重要,结婚的又不是我。”周忌敏笑笑,白郁非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与她平时不相符的成熟,“你不知道,我爸和我妈当年结婚的时候,听说办得很隆重,我看那些照片,能体会到当时有多幸福。可是现在妈妈不在了,一切都没用了。”
“我以为你会觉得是美好的回忆,至少。”白郁非因她的态度而感兴趣起来,周忌敏又坐回床上。
“美好的回忆是建立在这份回忆里的人都还在的情况下,如果不在,那么只会变成伤疤。”周忌敏提到妈妈时声音不再像日常生活里那么尖锐,像换了个人,“小非姐,生命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都还有希望。”
白郁非怔住,反应过来后笑起来:“你是想安慰我?”
“一开始没想,既然说到这儿了,就顺便说了呗。”周忌敏吐了吐舌头,本来因为生小孩、许井藤、婚礼而沉重的氛围,瞬间明朗起来。
“敏敏,谢谢你。”
许井藤的十八岁生日,终究还是在法庭上度过了。
他静静地站着,许阿姨就坐在后面,时隔这么多天,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黄健成恢复得很快,能下地行走,他本可以不出庭,但他坚持要过来。
他被众警员围着,站在另一侧,看不清脸。
一家三口,第一次聚到一起,竟然是这样的条件下。
许阿姨没有情绪失控,也没有在意黄健成与他们同处于一片屋檐下,她只是看着许井藤的背影出神,像看一堵遮住所有视线的墙。
未成年法庭不公开,没有旁听人员,白郁非他们无法入场,只能在外头找家店坐着,等待结束。
再一次来S市,林厘然依旧跟了过来,这次乔姨也来了。
从轻判决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一审结果没出来之前大家仍然紧张得不得了,白郁非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鼓动声,在店里轻缓的音乐里上蹿下跳。
法庭内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黄健成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他只是安静地听许井藤回答些什么,一直低着头。
胸口的伤稍一动还是非常疼痛,可听见许井藤沉稳的声音时,对比之下,好像不那么痛了。
在医院走鬼门关的那几天,他梦见小时候的许井藤拿起一把刀刺入他的心脏,这次不偏不倚。强烈的冲击感和真实感使他瞬间惊醒,满头大汗。
呼吸稍微平稳后,他又想起看到许井藤护旗手采访的那个晚上。杂乱的房间里,啤酒罐扔了一地,他本来只是随便找个新闻看着打发时间,打发掉自己的生日。他早就不记得儿子长什么样了,更何况许井藤也已经长大。
直到最后,他快烂在沙发上睡着,突然听见电视里这个文质彬彬的男生说了他的名字。
他祝他生日快乐,他说他们总有重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