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瞿风眠这般说辞,小五的心便瞬间软了下来。手指撩开瞿风眠额间零碎的发丝,小五的唇在上面点了一下。
“嗯,听风眠哥的,我今晚不走,哥想抱多久就抱多久,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人们总说,很多人在临近死亡之际,身体会出现“回光返照”的迹象。明明前几天还带着呼吸机虚弱的瘫软在床上,不能自理,几天之后却忽然胃口大开,由内脏延伸到皮肉的疼痛感逐渐消减,被疾病折磨得迟钝低迷的情绪愉悦了起来,也能够跟人正常的交流沟通。
小五盲目地相信这些迹象代表的是瞿风眠病情的好转,他不愿敞开耳朵去听取任负面情绪的话语,甚至抗拒到医生的病情检测结果也不愿意去听取。
与其说是疯癫般的盲目,残酷一点揭露开来,倒不如说是近乎绝望地去拼命拽住那一片可以支撑着他的飞絮。
瞿风眠的良好状态只维持了短暂的几天,便又迅速地衰竭了下去。
他的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眼角已然开始泛起了点滴的绿色絮状物。
进食得愈发稀少,严重要甚至需要导食管的辅助才能把食物送到胃里,不然食物会在肠胃里钝塞的蠕动堆积,最终难以消化从而全数反刍出来。攀附着暗沉斑痕的绵软腹部却是日渐浮肿着,屋外的寒气如细密的针线,挤压着刺破柔软纤薄的肚皮,侵蚀着血浆,使流动的温热逐渐冷却下来,把糜烂淤化的内脏用血块凝固起来,狭小的囊胞撑开,孕育着的蛆虫不断地繁衍生长,暗沉的斑痕是蛆虫蛰伏的信号,它们遍布在每一寸光洁柔软的皮肤之下——直至冷涩硬邦的皮肉由腹部蔓延到全身。
小五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了,便是一刻也不停歇的守候在瞿风眠的病床旁边。
他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每过几个小时都要打一盆热水拉来把毛巾熨热,然后把瞿风眠脸上的虚汗和眼角的絮状物给一点点的擦拭掉。
瞿风眠惨白的脸上挂着一个淡蓝色的呼吸罩,淡薄的白色水汽随着呼吸的节律在蓝色的内壁上若隐若现。
医生照例来视察病房内病人的情况,除了检查病床上瞿风眠的的身体状况之外,医生顺带检查了一下呆坐在病床前神经始终紧绷着的小五。
“你都在这坐了一天了,出去吃点东西,活稍微活动一下身体。”医生建议道。
“不用。”小五的眼神始终停留在瞿风眠的身上,话语尽显简短。
“再这样耗下去你的身体也会出状况的。”
“不会。”小五反驳着,“我哥还没好起来,我就不会倒下。”
“合着我前些天说的那些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小五这般执拗,医生无奈的情绪里又带着些生气的情绪。
瞿风眠的头往侧面转动了一下,小五赶紧伸手调整了一下呼吸机的位置,便是漫不经心地回应了医生一个嗯字。
见劝解不动,医生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便走出房间合上了门。
帮瞿风眠把衣襟整理好之后,小五才来得及打开纸袋。
里面是一些食物。
小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块炸猪排,先是正常的咬了一口,在嘴里缓慢的咀嚼着,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的身形顿了一下,大口的咬着还热乎的猪排,狼吞虎咽的咀嚼了起来。
走廊里依旧充斥凌乱的声音,高矮不一的身影从狭小的玻璃闪烁着拂过,透过小小的一方玻璃,隐约可见小五佝偻着颤抖的背影。
屋外难得泛起了阳光,暖黄的光线被窗户玻璃折射,也让病房内多了些明媚。
阳光跃动到被白色包裹的病床上,瞿风眠的身体瘫陷在棉花之中却依旧发着凉。
小五捂上瞿风眠的手,搓了搓,但效果甚微,手背依旧是冰凉着的。他便打算去装一个热水袋来给瞿风眠暖手。
身子刚离开椅子,呼吸机扩大了的呼吸声猛然颤动了一阵。
瞿风眠的眼睛勉强半睁着,他尝试着转动头的方向,尽量使自己的视线对上小五的。
呼吸机内的气息在不平稳地抖动着,小五低下头,把耳朵贴近呼吸罩。
“小五......我,我想......吃南桥那家......的核桃酥了......”微弱的气流从瞿风眠微启的唇缝里断断续续地淌露出来,流成一段文字。
“好......好好,”瞿风眠难得开口说话,并且有想吃的东西,他的情绪立马激动了起来,只能连声应答着,双脚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风眠哥,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去买。”
来回踱动的步子停住,大步地往前跨就要赶着去南桥那边去给瞿风眠买核桃酥。
步子才迈开,甩起的衣角就被轻轻扯住,发现是瞿风眠的手,小五连忙把脚步收回,怕扯到他的手。
瞿风眠似乎还有话要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