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学阶段的俞鸣大部分时间是处于正常状态的,只是到了小升初阶,中二少年之魂才彻底在他身上觉醒,然后一直延续到十七八岁的年纪。
除了小学时期,俞鸣现在偶尔也会回归正常——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
又是一年细雨纷纷的清明时节,这也是俞鸣父母去世的第三个年头。
俞奶奶因为腿脚不便,加之又是绵绵细雨,去往墓地的道路净是些粘脚的泥土,庄蘩便代替俞奶奶陪同俞鸣去看望他的父母。
俞鸣一向不喜欢打伞,他说这些雨滴可以净化人的心灵,冲刷依附在身上的罪恶感。
每每这时,庄蘩便会反驳道:“毫无逻辑可言。”
在庄蘩眼中,俞鸣的很多行为都毫无逻辑可言,大部分事情的出发点都有着千奇百怪的理由,而俞鸣却喜欢把借口依托于浮夸的外力之上。救下流浪的猫咪不过是为了保护所谓的“失落者”,履行守护者的职能;每天和自己的奶奶斗智斗勇被说成是在突破沉默的智者设立的防线,最终到达境界彼岸;一直这么保护自己,也是出于对强大的冷霆天君感召的回应,执行维护世道正义使者的职能罢了。
庄蘩向来不信所谓的“天命所赋”,他始终认为人的自主意识才是万物所驱之始,对于命运既定的顺从感,也不过是意识的一种寄托方式罢了。
于是,庄蘩便像往常一样,迈大步子,靠近俞鸣,用大伞圈出一方干燥的空间,把俞鸣包裹在其中,把冰冷纷繁的雨滴隔绝在外。
“不要。”俞鸣撇撇嘴,往外撤了一步。
“我要。”庄蘩依旧目视前方,身子却是跟着一齐挪动。
“你不能。”
“我能。”庄蘩并没有问是什么不能,却还是用笃定的语气回应着。
“你这是在阻碍我驱散身上的污浊之气!”说着俞鸣又往外挪了一步,“只有我能感受它,承受它,并且一点一点的消灭它。”
“只要你想,我也可以感受它,承受它,消灭它。我沉得住气,那些邪祟我压得住。”
俞鸣没有接着反驳,而是问道:“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么?”
“看心情吧,只要我愿意,相信一下也无所谓。”庄蘩耸了耸肩。
俞鸣不再言语,一反常态的安静地走着路——在庄蘩为他撑起的雨伞中。
如尘埃般细密的雨覆盖在春中新生的万物之上,落在纤弱的表皮,落在稀软的泥土,也落在少年轻颤的手背上。
俞鸣动了动冰凉的手指,像是生锈的机械一般,紧涩、迟钝,越是靠近熟悉的石碑前,手指似乎就愈发僵涩了起来。
俞鸣抬起手,想要揣入兜中,下一秒,便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紧紧握住。
俞鸣看向庄蘩,庄蘩只是自然的说道:“小心路滑。”
在他的印象里,庄蘩用这样的力量握了很多次他的手。
第一次,俞鸣只觉得新奇:“你之前不是不喜欢我吗?那为什么要忽然握住我?”
庄蘩没搭理他,只说道:“你真烦。”
第二次,俞鸣附在庄蘩耳边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你该不会是想偷走我身上的灵力吧?”
庄蘩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谁稀罕。”
第三次,俞鸣恍然大悟,很用力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一巴掌:“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和我缔结契约?”
庄蘩给了他一记白眼,懒得再说些什么。
再后来,俞鸣不再问了,可庄蘩还是会这么拉着他,就像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被庄蘩这么拉着走,身上的冷涩感也退减了不少,走路的步子也就不觉迈大了些,很快两人就到达了小路的尽头。
尽头处种了一小片竹林,竹枝被雨丝拉拽着摇曳,孤独地镶嵌在土地里的灰色石碑在晃动的绿意里若隐若现。
白茫茫的雾气就像某种飘渺无形的界限,把这头的人和那头的人隔绝开来,徒留一地的思念。
“爸,妈,好久不见,你们在那边过得还好吗?”俞鸣站立在墓碑前,身子随着他发沉的嗓音佝偻下去。
“我在这边过得挺好的,你们看,我今年又长高了五厘米,已经超过一米八了。”说到这儿,俞鸣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俞鸣对着墓碑说了很多,但所能够给予回应的,只有雨滴跌落在石板上的一声声浅薄回响。
庄蘩不语,放下花束,虔诚地鞠了一个躬,就在一旁安静的给俞鸣撑着伞,听他说着那些碎碎念。
回去的路上,雨下得更大了些,两人走在愈发滑腻的泥泞路上,险些摔了一跤。
好不容易搭上公交,俞鸣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半,原本蓬松的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头皮。
不是庄蘩没好好给他打伞,倒是俞鸣担心他被淋雨而用半个身子环抱住他,给他挡了大部分的雨水。
公交车上,庄蘩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俞鸣:“赶紧穿上,别弄感冒了。”
“不要。”俞鸣把湿漉漉的手往裤子上擦了擦,接过衣服重新套回庄蘩身上,“我是有神力的人,才不会感冒。”
结果回去的当晚,俞鸣就发了高烧。
俞奶奶被俞鸣的叔叔接去他家待一段时间,晚上打电话给俞鸣,发现他嗓子沙哑得不像话,一听就知道是感冒发烧了,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只能又麻烦庄蘩过去照看一下。
“小庄呐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俞奶奶没事儿,都是邻居。”电话里正说着,庄蘩已经走到门前穿起了鞋子。
“那好,回来奶奶给你炖大猪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