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哲的眼一闭,闭尽了往日那伪装的暴戾恣睢,有一种急切的需要人安慰保护的错觉。
雍沉觉得好笑,木哲睡着了是他出乎意料的,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今日这么疲累。
坐到床边,把一旁的凉被扯过来给木哲盖上,掖紧了被角。
环顾四周,这样高这样避人的阁楼,像小小的远离人间的世外桃源,木哲一个人待在这里,是不是会内心安谧一点。
一个人的安谧,是痛苦的,是孤独的。
雍沉坐了极久,久到那一扇湖青色磨砂小窗外蓝得发黑起来。
阁楼里没有开灯,暗下来的孤寂,只有窗外的月华倾泻,淡淡的丝缕银光。
借着月光,雍沉侧身朝木哲的身子缓然俯下去,木哲安静的睡容像小孩一样惹人怜爱。
雍沉俯了一半竟顿住了,他的脑子里骤然回忆起,木哲在金色的葵花田里,音色朗朗地告诉他的话。
“你喜欢蓝色,我也喜欢,这叫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
可是,我们这是爱吗?
雍沉起身,回头看了一眼木哲,趁着夜色走了。
木哲是被电话吵醒的。
这一觉他睡得很安慰,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他也记不住,只知道自己看着雍沉立在窗前望外面青碧的山,雍沉望山,他望雍沉,望着望着就这样睡了。
木哲一睁开眼,一片黢黑。
唯有窗外罅漏的点点月光,冷冷的惨白。
阁楼很安静,可怕的安静。
阁楼里只有他一人,雍沉走了。
或许不想打扰自己睡觉就早早离开了,木哲不无失落。
木哲打开阁楼的灯,顺势接了电话。
电话是阿归打来的。
“怪物!出事了!”
阿归的声音急切惊慌,语无伦次,“陈家,陈讯被人掳走了!操!怪物,我本来留了五个人,没想到傍晚时分,一群人一上来就把陈讯给抢走了!那些人全部凶神恶煞的!”
“抢走?怎么会?你知道是谁吗?”
木哲皱眉蹙额,声音狠厉。
这变故令他有股无明业火,妄图喷薄而出。
“有一个领头的人,自称叫元奉。他带了六人来,二话不说就抢人,操!仗着比我们大上好几岁就蛮横得不得了!他把人抢走塞进一辆黑车就跑了!”
阿归激动无比,“这些人有备而来,难道是陈讯的人?不应该啊,陈讯这种人会有这么厉害的手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如果报警怎么办?”
木哲从床上坐起,甩甩头,几步跳下阁楼,“事急从权,你现在在哪?”
“我还在陈家,其他人我让他们先走了。”
阿归顿了一刻,“陈绪风还在这儿,我们守着陈讯的时候他跟个没事人一样,浑身是伤,冷冷地看我们一眼又干自己的去了。他那眼神我真受不了,冷得不像人,你说他爸被我们这么打,他一句话也不说,还很高兴……怪物,他是不是被你打怕了,不敢报警也不敢帮他爸出气?”
木哲听着阿归满嘴胡扯,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别管他,你等着,我马上到。”
“好。”阿归挂了电话,回头瞅了一眼站在陈家楼梯口一声不吭的陈绪风,尴尬地扯嘴笑了笑,快速回头。
阿归有种可怕的感觉,陈绪风像青牙血嘴的厉鬼,索命似的飘在那,可怖至极。
苍黑的天幕被水墨尘封,空气里浮沉着非烟非雾的黑气。
陈绪风单薄的夏季白衬衫被夜风吹得鼓起来,猎猎作响,缕缕碎发被风扬起,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脸色苍白,上面布满淤青。
他早已残破了,一个布娃娃被玩-弄久了,也会头发枯槁,眼漆掉落,四肢折旧,服饰破损,再无用处了。
眼里一星的光黯然失色,这是最可怕的。
陈绪风还记得木哲对他说过,“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有闲心操心我的事,先把你的胃养好吧。”
先把你的胃养好吧。
木哲,在关心他吗?
他真可怜,抓着这一句缥缈的话自我臆想,臆想着木哲对自己能有一点一滴的关怀。
陈绪风笑了,扯动嘴角的伤,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高高地俯瞰,睨见木哲来了。
他用一只眼睛看的,他的右眼被木哲打得至今都视线模糊,夜里还隐隐作痛。睁开眼,是会难以抑制的颤抖流泪。
他的眼睛生来就漂亮得无可挑剔,一双狭长而婉转的狐狸眼,时而嗔怪,时而摄魄。
木哲跨进陈家大门的时候,阿归从蹲踞着的角落出来,阿归指间的烟快熄灭了,已燃到烟屁股。
见木哲来了赶忙迎上去。
两人双双点了烟,伫立在夜色里,寂静地抽着。
木哲吞吐着青蓝的烟雾,烟头红殷,把乌黑如锦绸的夜幕烫出一孔洞,使人觉得疼。
呼吸清缓,隐藏愤怒。
木哲说,“元奉是谁?我记得安衡镇没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