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枫木然地躺在床上,双臂像飞翔时鸟儿的翅膀,大大舒展,他愣神地盯着顶上的天花板,薄被已经完全晒干,吸足阳光的味道,此刻盖在身上,还有暖阳的余温。
暖暖的。
台灯立在床头,昏黄的光晕照在他的脸上,墙上映出他轮廓的影子,高挺如刀刃的鼻子,略有些蜷曲的头发。
舔舔唇角,舌尖抵触在唇珠新鲜的硬痂,一抹苦涩裹入口中。
浓重的药味。
你总是在受伤,不会保护好自己。
这是晚饭后,柴璟给他的唇上褐色的药粉时说的。
对此,他并不否认。
柴璟敛眸,凑近他,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时,他的呼吸不由得紧促起来。以及那双冰凉瘦削的手,触及他温热的唇,带来猛烈且冰凉的一击,他的身体也是猛的一僵。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现在想起来,心还以不同以往的频率怦怦直跳,他的心似乎比他的人更无法忽视柴璟的存在。
也更坦诚。
热烈跳动着,一颗心的狂欢。
苟枫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昏黄的光芒,想的头疼,他一手轻轻敲击额头,一手抚上心口。
还在不寻常的跳。怦,怦,怦。
靠。
苟枫在心里暗骂,立即将手移开,臭着脸把头埋进枕头里,好像这样就能减少那份坦诚一样。
他想,柴璟对他无疑是很好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并且相当伟光正,不图谋他任何东西。
对此他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不善于说那些肉麻的话,但他心里清楚,他是在受谁的恩惠,谁对他好,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就是,柴璟身上确乎有着迷人的地方、魅人的一隅,深深吸引着他,欲罢不能。
青年人的成熟和坦率,沉稳与深邃,冷静与平和。
柴璟的温柔不在任何语言里,不在什么字词里,从来都在一举一动中,也只在一举一动中。
他猛然想起柴璟所说的,父母没有给你的,我给你,亲朋没有给你的,我也给你……
他已经不记得柴璟说这话时的神情,夜色很好的掩饰了它,但他想,一定是认真平和的神情,会把人吸进去。
有句话柴璟说得很对,他说没有人会拒绝光和亮。苟枫嘴里发出一声叹息,真是料事如神,像他这种冷冰冰的冰块,即使以融化为代价,也如夸父逐日般追逐光和亮。
他与柴璟,柴璟与他,他们之间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概括到底是什么关系。
苟枫继续闭眼沉思。
于他而言,柴璟的身份一直在变化,有时是邻家大哥哥,很温和,也很包容宠溺他,会用力揉他的头发;有时是威严的家长,沉着脸,该批评就批评,十分不客气;有时还是老师,亦或是朋友,教育者与陪伴者兼融,他一人可以饰演多个角色,把一个人一生中必有的关系网都涵盖在内。
这是苟枫第一次认认真真思索他与柴璟的关系,也是第一次感到危险。
很危险。
他的所有一切,都被不同角色的柴璟包围了,抬起头去张望,原来已四面楚歌,我方已溃不成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地。
必死无疑。
就连梦想,他创造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受柴璟意志的影响。
“生命在于有价值的创造。”
念出这句话时,心头一紧,苟枫骤然睁开眼,长长的睫羽轻颤,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不可置信地靠在床头,一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
如果说,这就是这颗怦怦跳动的心的答案,那他可能是真的——虽然他自己都不想承认,他此刻还黑着脸,直面内心后,他发现了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他…也许,可能,恐怕,是有些喜欢柴璟的。
喜欢……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如夜晚时,天空绚烂绽放的烟花,轰的一声炸开,苟枫像是被闪电狠狠劈到,一头栽倒在床上。白皙的脸发热发烫,那双桃花眼的眼尾泛着绯红,眸中既闪着不可思议,又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再没有比他更矛盾的人了。
白皙如玉的手臂刻意搭在双眼上,遮住眼底一览无余的神色,他想,这可太难办了。
太难办了!
如果他只有梦想,他会更好受些。在死前的这段时间,只一心猛扑在上面,不死不休,为梦想枯竭而死,他死得其所,没什么怨言,也心甘情愿。
他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恰好有梦,死前追梦,死也无憾。
现在却出现这样一个意外。
柴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