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为死亡觉得难过。
说来可笑,林满初从小到大做过的惊骇世俗的事也不少,上解剖课也没什么抵制心理,若是从前的她,遇到洪自波这种事,大概不会多看一眼。
也许正是这种奇怪而矛盾的心理,让她把这件事清楚地记到现在吧?
“我明白了。”洪自波没再说什么,似乎对答案并不感兴趣。
他一一捡起掉落的工具,“本来知道是你后,我还以为能找到解决异变的办法,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你似乎变了很多。”
林满初不置可否:“是吗?也许只是懂得了遵守规则吧。”
“遵守规则?”洪自波嗤笑了一声,“真不知道安芜基地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说出这种话。”
林满初摇了摇头,“不,只是……”
只是因为某些特定的人联系着她和这个世界而已。
她并没有那么高尚,本质仍然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在林满初的认知里,唯一称得上高尚的恐怕只有爷爷和华期老师了。
这些人是如此积极地改变着这个世界,以至于她也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害怕失去。
毕竟……如果失去联系的话,她想不出自己该怎么活着,就像多年前,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你的确变了。”洪自波终于叹了口气,他垂下头看着满手的鲜血,突然回忆起那一天,掌心那只猫的体温渐渐凉下去、失去呼吸,而他也是像今天这样满手的血。
“……好像只有我还困在过去。”半晌,他困扰地低喃。
“我倒觉得你不一样了。”林满初说,“所以险些认不出你。”
洪自波似乎笑了一下,表情微妙,“毕竟十多年了啊。”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若你不是林满初,我恐怕才不会管你的死活,只会袖手旁观。”
“可偏偏是你,有件事我怕是瞒不下去,也没有瞒的必要了。”
“什么?”林满初心中生起不详的预感。
洪自波说:“就在前几天,安芜基地出事了。”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般,直让林满初恍惚了好一阵,她扶着额头,语气艰涩:“安芜基地……出事了?”
“你应该能料到吧?”洪自波轻描淡写地说,“异种和普通人一起生活,迟早会出事的。”
他转头看向关着异种的铁笼,“若不是坚持普通人和异种隔离,蕴城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
林满初猜到他是异种,大概就是这几年的事,不然一个普通人解剖异种、拿什么服众?
这句话一出,她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所以,安芜彻底沦陷了?”
真是奇怪的反应,她以为自己会不可置信、或者是惊慌无措,可到头来反而平静得不像话,像是听到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也许正如洪自波所说,她早就预想到这个结局了吧?毕竟离开前,安芜基地异变爆发频率就已经十分不正常了。
洪自波说:“至少我派出去的人是这样说的——安芜基地异变爆发,全城沦陷、死伤无数,或许有活着的人,但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满初没说话,在心里将“死伤无数”这四个字反反复复咀嚼了好几遍,直到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才道:“放我离开,我要回去。”
洪自波思忖了好一会儿,终于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走的,我需要你。”
“安芜基地已经沦陷了,你回去也无事于补,不如留在这里,毕竟如果是我们的话、如果是你的话……异变一定能解决的。”
“我说,让我回去。”林满初平静道,“我不可能帮你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洪自波说,“研究异变、解决异种,让安芜基地这样的惨案不再发生,这不是你最开始的目的吗?”
“那与你无关。”林满初语气重了点,“你了解我的,我做出的决定轻易不会改变,所以我不会帮你的,也帮不了你。”
“门口有人守着吧?让我离开,这对你我都好。”
洪自波缓缓站起来,神情阴郁,“林满初,你现在有提要求的资格吗?”
“看来需要我提醒一下,你们所有人是被抓来的,若不是我们曾经有交情,我又需要你的帮助,你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他深吸了口气,血丝遍布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如果真想离开的话,你大可以试试能不能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