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开春时节，街道两旁的青石板路被雨后初晴的阳光照得闪闪发光，许子衿从家门口走出来时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但一踏上商业铺的大路后，闻到的便全是各种胭脂水粉的香气，时不时还掺杂着路边小摊卖热腾腾的早餐的味道。

街头高悬的红色灯笼还未取下，在春风中荡来荡去，红色的绸缎布条也随风飘动，到处都还留着没有消散的年味儿。许子衿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些商铺，很快便走到了自家的扎纸铺前。

她用之前攒的那些钱把铺子稍微修整了一下，自然是比不上那些财大气粗修整得金碧辉煌的店铺，但和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没有谁会愿意踏足一家灰尘仆仆的连招牌也没有的破烂小店。

进店收拾出今天要卖的东西，许子衿便看到架子上立着一个别致的小人儿。她突然想起来，这是前几日闲来无事时用剩余的材料做的。

这个小人比一般的纸人要更小一些，虽说是剩余材料，但做得却更加精致。

至于模样嘛，是照着元景恪的样子画的。

当时他在一旁翻着账本睡着了，夕阳西下，余晖慢慢地挪动到他的脸上，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连光影也仿佛不肯挪动半分，许子衿一抬头，便看到了暖黄的日照下深邃立体的五官。

半张侧脸埋在臂弯中，另外半张侧脸映照在夕阳里，昏明交界处，白皙的脸庞如同雕塑般让人移不开眼。

那张侧脸实在让人无法忽视，许子衿不知不觉便画了下来。

如今捧着这小人一看，居然还挺像模像样的。

一想到他的名字，心里莫名的情绪又翻涌上来，眼睛和舌根都有些酸涩。她闭了闭眼睛，轻叹口气，把小人放到橱柜的边上，中间摆上自己新扎的一头彩色小鹿。

拿下赵姨娘的单子赚了些钱，再加上和元景恪的交易，以及自己做纸扎卖的钱，勉强也够还清债务，但是这其中吃穿用度，包括修整铺子和做纸扎的原材料，同样也花了不少钱。

许子衿默默算一算，她的荷包非但没有鼓起来半分，而且手头上还差一笔还债的钱。

每家铺子前都站着一两位热情无比的店员，他们负责拉客，推销自家商品，声音高昂，一家喊的比一家更高。

再看看自家冷冷清清的店面，许子衿略微烦躁地扒拉着算盘珠子，只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店里回响着。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路上过往的行人，突然看到有两个大汉朝这边走，她心下一喜，终于有客人来了！她立刻挺直了腰背，笑嘻嘻地走到门口。

但是这两个人怎么越看越越眼熟？

不对，这不是客人，是来要债的！

许子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其中一个大汉走近了，没好气地开口道：“许姑娘，可让我们找着你了，去你家找了几次，你也不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拾细软跑了呢。”

许子衿脸上还是保持着笑意，但咬牙切齿道：“我怎么敢？那二位今天过来是……”

另外一个大汉的目光在店里逡巡了几圈，双手交叠在胸前道：“眼看着只有半个月就到约定的期限了，头儿派我们俩过来好生看着你。”

说完之后他略微弯腰，朝着许子衿凑近了些，一双细而窄的眼睛眯起来，犹如老鼠找到了一根肥美火腿肠，小声说道：“别让你跑了。”

“那你们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吗？”

“这怎么行？头儿是让我们看着你，不是看一下你就走。”

许子衿好言相劝，恶语相向都用过了，两个大汉偏就像两只苍蝇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

一大早的，生意还没开张呢，精气神就被他们两个耗了一半，于是她索性便随他们去。

只是他们俩人都牛高马大的，长得嘛，无论再怎么美化也跟清秀不搭边。那俩人往门口一站，像两根贴着门神的柱子似的，表情比门神还要凶狠，这下更没什么客人进来了。

许子衿按了按太阳穴，没人进来，她出去还不成吗？

趁着阳光正好，她把纸扎工艺品全都搬到了店铺门口，也学着门口拉客的那些人的样子叫卖着。

累了半天，虽然几个人过来询问价格，但也就买走了几个小玩意儿。

照这个卖法，得卖到猴年马月啊。

不行，还是得想想别的法子！许子衿累得就地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思索着。

许子衿垂着目光，看着脚下光秃秃的水泥地板。突然，一双粉色锦秀云鞋映入眼帘。

许子衿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便转换了表情，如此华丽的女鞋，在她心中只能想到一个人。

——贺知礼。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往上移，直到移到肩颈处，心中慢慢断定身形不太像贺知礼，余光才又往上移了半寸，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很是年轻，涂着脂粉，身着绫罗绸缎，手里还拿着一把团扇，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是老板娘？”

许子衿连忙站起身来，挺直了腰背，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老板。”

这姑娘许子衿认得，是城中富商程员外的千金。许子衿在美男子大赛上的会场下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