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木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比苏方木优秀的人很多,不管哪一个方面都有人比她更厉害。
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还自带一种倒霉的光环,不管和哪个人都相处不来。
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如果我能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救下队长了?如果我再长大几岁,在双亲上战场那年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哨兵,是不是能改变双亲的结局?
苏方木的意识越来越不模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如果最后能够这样理智地死去,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也不错。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知觉,无法感受到苏万叶身上的体温,苏万叶是否还留在她身边。她的情绪一时高涨好转,一时万分低落,十分厌弃自己,犹如有两个自己在大脑交战。
苏万叶亲眼看见苏方木身上发生的变化,她为自己不能改变苏方木的处境而难受自责。她记起柳白最后的模样,掌心下不再是人类的皮肤触感,毛躁的毛发和喉间低沉嘶吼的声音都在预示苏方木已经狂化。
苏方木会变成异兽那样的怪物。
苏万叶用力抱紧苏方木,不是人类的毛发扎着她的脸颊。苏方木的精神体暴动,一段时间没见,她的精神体变得更脏了。
被主人遗弃的流浪动物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新的、旧的伤口叠加起来不难想象到这只双眼发红的狼经历了什么危险。
赤狐的体型不比对谁都是一副攻击姿态的狼大。一撮跳跃的赤色火焰嗷呜嗷呜地在狼身上跳动,似乎要把这头狼身上不干净的东西全部烧掉。
有人问还站在旁边围观的院长。“院长,我们不用管她们吗?再这样下去会……”
“不急。”院长系紧罩住面容的面具说,“等苏方木真的不是人再对她动手。”
苏万叶记得森城降下第一场雪的日子是哪一天。她很煎熬,很难受,在意识丧失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克制自己破坏周边一切的想法。
苏万叶不记得那一天究竟是谁拦住了她,她仿佛做了一个漫长又可怕的梦境,一头是失去人类模样的自己,一头是曾经有过美好回忆的更加年轻的自己,她在微笑。
是选择毁灭破坏,还是选择生存保护?
她那天的森城银装素裹,城郊外土地被翻起来,大树连根拔起,所有曾经有生命力的东西都失去生机活力,没有白雪覆盖的一片地面焦黑,冒出缕缕灰烟和热气。赤色、棕黑色、红棕色……不同程度的红色洒在一片雪白之上,异兽的尸首、人类的肢体交错,森城城内安宁祥和,城外宛如炼狱。
苏万叶又昏死过去。
苏万叶熬过来了,但是她活得很痛苦。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熬过来,没有像其他哨兵一样狂化,死去。
挺过这一次狂化以后,她总会在深夜歇斯底里的无声哭喊,捶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她无法给出自己答案,一味地折磨自己。
然后,她被认定为最危险的哨兵,随时随地会危害到帝国的秩序和安宁。
她被流放到无比寒冷的淼城。
苏万叶被押送离开疗养塔的那天,她看见几乎不会下雪的森城迎来一场大雪后是什么模样,感受到森城的人对难得一遇的大雪是怀有什么样的心情。她带着一股怨气想打破森城的安宁,又在孩童雪中玩闹的声音中歇下可怕的念头。
她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
苏万叶想要救下苏方木,在苏方木完全失去自我之前,阻止她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事。
异兽的吼叫声越来越近,苏万叶怀抱中的苏方木扭动身体,本能地要冲出去和附近的异兽战斗。苏方木变得好战,不知道是哨兵养成许久的习惯还是异兽对自己领地的占有欲在作祟。
苏万叶看向仍在平静围观的院长。
“别看我,这是上面的人安排下来的任务。”院长无声地对苏万叶说,“苏方木和这些异兽比,谁能站到最后?”
苏万叶和苏方木成为斗兽场内负责表演的角斗士。猛兽从圈中放出,角斗士被驱入赛台,就看生还者是她们还是那些异兽。
其他人则是在一边围观的观众。
很可悲。
“院长,现在把这些异兽放出来吗?”有人问。
“不急。”院长还在看着苏方木,“再等等。”
等什么?
“你能救她吗?”
“苏方木。”
我想要救她。
我一定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