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看花吗?
苏方木神情诧异地望着苏万叶,她下意识地抿紧嘴唇,摇头。
外面的月光从没有遮蔽的窗户投射进来,带着一点银蓝色光晕的月光与房间内白炽灯投射到地面的一片白光交融,分不清哪个地方有月光落下。
苏方木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尽管她自己不这样认为。她用两根手指揪住胳膊处的一块肉,上面几乎摸不到一点留下来的伤疤。
她的胳膊曾经为了救堂妹摔倒受过伤,一道能把姨妈吓哭的伤口。双亲在前线作战那段时间,苏方木是住在奶奶家。年幼的苏方木蜷在可以看见门口来往进出的每一个人的角落,几乎不会被家里的长辈看到,不会挡住别人的路,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期盼能看到双亲平安回来。
有一日,森城城墙外传来极大的震响,地面摇晃,大人们都在喊森城地震了。几乎不出现在长辈眼前的苏方木理所当然地被所有人忽略掉,地面摇晃时,她在房间里睡觉。
苏方木和相差三个月的堂妹睡在一张床上。自从双亲不在苏方木身边,她在奶奶家几乎没有过沉睡的时候,她在哭天抢地的叫喊声中醒来,懵懂地趴在窗户上感受玻璃窗的震动,地面的摇晃,楼下的人抱起孩子踉跄奔跑。
吊在天花板上的漂亮吊灯以前所未有的弧度摇摆,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天花板掉下来。苏方木只有抓住墙壁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她终于意识到现在是要跟着大人们一起逃离这个地方的时刻。
苏方木没有像邻居家的孩子一样哭闹,即便她的手脚在害怕地抖动,从二楼房间跑到一楼客厅的过程中多次要从楼梯滚下去,她努力稳住身体,控制对未知恐惧的惊慌。
她在奶奶家的大门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堂妹相遇,堂妹看见苏方木已经醒过来,还靠着自己的力量跑到大门口,连忙拉起她的手一起往外跑。
堂妹说:“奶奶把我抱走了。我刚刚才醒过来,我一醒来就跑回来找你了 。”
奶奶抱上堂妹着急地逃走,没有拦下往回跑堂妹,气急败坏地说不管这个不听话的孩子。
出生日期只相差三个月的两个小孩闯进拥挤的人潮,跌跌撞撞地被四面八方的大腿推搡着向前。
“这里有孩子!”
“别挤着孩子!”
堂妹和苏方木是两张紧密挨在一起的积木,一个跌倒了,另一个跟着跌倒。苏方木在震耳欲聋的说话声音中摔倒,眼睛的视力一下变得优秀,她能够看到前方忽然破裂炸开成无数小碎片的玻璃。
玻璃割破了苏方木的胳膊。
幸好有好心的邻居婶婶发现了落单的苏方木和堂妹,她不算宽阔的肩膀背起苏方木,另一只手拉住堂妹就近找到一个还算空旷的地方。
苏方木只记得婶婶说的一句话:“小方木胳膊疼不疼?”
地面的摇晃停下来,听说是森城外出现聚集起来的一小部分异兽,留守在森城内的哨兵已经将其打败。佣兵和医疗人员出现,她们维护现场的秩序,帮助在慌乱逃跑过程中受伤的人。
医疗人员为苏方木处理伤口时,她只是疼的咬紧嘴巴,没有受伤的手按在膝盖上,没有像膝盖摔破皮的小孩子哭的那样撕心裂肺,声音劈叉。医疗人员和邻家婶婶都夸苏方木是一个好孩子,能忍得住疼痛,很能忍耐。
苏方木以为胳膊会留下伤疤,没想到姨妈找了很多方法愣是把这道伤疤祛了,姨妈哭着说,苏方木一个小孩子有伤疤不好看。
苏方木本人对祛疤没有多少执念。直到今日,苏万叶脱下妨碍她抬起手臂的呢绒外衣,给苏方木上完药,换上疗养塔统一的服装时,苏方木看到苏万叶身上一个个细小的针眼。针眼留下的痕迹围成一个圆圈,苏方木想起队长风瑾鸢房间里的圆形针线盒。
风瑾鸢不忙的时候,会找出苏方木破洞的衣服,一手拿衣服,一手拿针线,一会弯下腰,一会挺直腰,只为寻找一个适当的角度,找到足够的光亮练习缝制技艺。
这个时候,苏方木帮不到风瑾鸢什么忙,眼睛盯着桌面圆形的针线盒看。盒中的银针大小不一,有的已经穿上针线,有的没有穿上,每一根都垂直放在针线盒里等待使用。
“方木你有时间就帮我穿一下线。”风瑾鸢在缝制衣服的过程中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喘气的声音会刺歪衣服,“我一个人穿针线穿得眼睛都花了。”
“哦,好。”苏方木听话地找出各种颜色的针线,“队长,你要穿什么颜色的线?”
“粉色!”来串门的丁副队给出一件,“不行,粉色不行。书上说,苏枋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喜欢粉色,要到我们这个年龄才会开始喜欢粉色。”
苏方木依照风瑾鸢手里的黑色针线,绕出一截黑线往针孔戳。她敢打包票,自己的眼睛和手里的线对准了针孔,但是黑色的针线不是从孔中穿过,而是歪到孔外绕过去。“丁副队,书上有没有说怎么穿针线?”
丁副队:“一定有!我这就去找!”
风瑾鸢与异兽作战都没有现在这样紧张:“方木你喜欢什么花?”
“什么花都可以。”
“那我给你织一朵木兰纲的花。”
“木兰花吗?”
“不是。哎,丁副队之前说一朵什么花是木兰纲来着?”
啪嗒。
苏万叶在苏方木走神的一小会时间,抬手关上房间的灯。
白炽灯的灯光消失后,月光在黑暗中显出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