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她微微喘气,眼神没偏到她身后的男人,一张小脸皱得委屈巴巴:“宋总您终于来了!真的很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要麻烦你了,我先替我们小愿道歉!”
她说完,雷厉风行地一躬身,恨不得头贴脚,眼泪一颗颗地往下砸,她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在看见宋昭宁的这一刻尘埃落定了。
宋昭宁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姑娘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鼻尖让纸巾揉得通红。
“不哭了,没事。”
“但宋总,宋总说——”她又忍不住,眼泪滚滚:“宋总说要换掉小愿。小愿为了这部片吃了好大苦,他不能这样!这不公平。”
宋昭宁一边走一边听她说,其实话都差不多,她在高铁已经听过了一回,无非是说多么不公平,临门一脚要换女主演。
这件事传出去,基本等同断了怀愿资源,以后宋昭宁再想捧,业内也会掂量她和宋敛的名字。
二选一。
闻也一路无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目光牢牢地注视她每落下的每一寸脚步,双手谨防着她哪一步不稳,好作她的后备。
但一直到灯火通明的简易样板房,她没有一步踉跄,也没有一次回头。
章名卉坐着小马扎,双手交叉合十抵着下巴,见她刚到,很是疲惫无力地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宋昭宁会意,隔着距离点了下头。
那是一栋步梯房,层高六楼,走到门口,才发现房顶悬挂的老式拉线电灯还照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闻也落了几步,是安全而礼貌的社交距离,宋昭宁回头,轻声问:“你累了?我让筠月带你去休息。”
风尘仆仆的一段路,他单手收在长裤口袋,闻言摇头,眼底看不清神色
“我陪你。”
“但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她说:“而且怀愿是女明星,你明白的。”
闻也知道她想错了,牵着唇角笑了下:“我在外面等你。”
她不多说,点头,推门进去。
不大的房间,是女主陆见光的在渔村租下的房子。
淡粉色的条纹床单,堆叠着蕾丝花边的枕头和空调被,四个角支起透明蚊帐,铺着格子布纹的床头柜隔着一盏旋钮台灯。
不大的空间,放了一张床,一面贴墙柜,和一个简易的鞋柜,还有贴着墙角的落地镜,镜子的四个鎏金镜框黏着小女孩爱美的贴纸。
布局很怪,长方形,跳蚤市场200块自提回家的蓝色沙发和电视只有两步路的距离,再加上一面折叠方桌,置身其中,呼吸都被裁了一段。
镜子对着正门,陆见光每天回到家,首先看到她自己。
此时此刻,被故意歪放了的镜面,映出那个和怀愿有五分钟的女孩子。
年轻而雪白的一张脸,含着怯生生的泪意。她和镜子中的自己面对面,就像一个拙劣不堪的仿冒品。
她哭过,连哭起来都那么像。
不是二十五岁的怀愿,是十六岁,出演人生第一部电影的怀愿。
这个年龄段和以宋盈词为基础的剧本人设吻合……甚至,更加贴合。仿佛白纸黑字中苍白而单薄的少女陆见光走出来了。
宋昭宁读过剧本,此刻也不得不为宋敛的缜密震惊,他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个少女是一张未经科班污染的白纸,而陆见光的人生底色正好是苍白。
那是病房的白、死人的白、鱼眼珠的白。
她转过头,为了上镜瘦了五六斤的怀愿抱臂倚着衣柜,对上宋昭宁的视线,她点点头,白皙脖颈弧度微妙地转到某个方向,眼神却没有跟上。
宋敛就坐在那张蓝色的单人沙发,男人宽肩腿长,此刻不得不收着双腿,西裤包裹的膝弯顶着廉价做工的桌子,桌面横七竖八地摆着碘酒、消毒水和用过的纱布。
这个场景相当违和。
毕竟宋敛打从出生开始就没经过这种需要弯腰低头的房间,尤其是被迫坐在这张多待一秒仿佛会感染穷病的沙发。
而且他这人西装是英国萨维尔街的手工高定,一对鸽血红的袖扣比这栋楼加起来还要贵。
宋昭宁对他的行程不清楚,兄妹两一个在耀京一个在护城,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
她终于叹了口气,口气无奈下来:“大哥。”
狭窄到呼吸四处推撞的环境,光源是人为做旧的低,显出逼仄、阴冷、湿暗和混乱的背景。
宋敛就坐在这副构图的中间,突兀得仿佛天外来客。
他额角受伤,囫囵贴了块白色纱布,边缘渗着细微血迹。
未干的血迹淅淅沥沥,绵柔春雨般地洇入白色衬衫领口,扩开一团浓墨重彩的深红。
他单手撑着额角,坐姿慵懒松弛,目光自下而上地抬起来,唇角噙着玩味的笑。
“妹妹。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