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坡上的刺玫庄园出来,藏在松林里的幽静小路通往白鸦镇,乌鸦叫声响彻林地深处。正午昏沉的日光隐匿,稠密的铅云横贯高空,扫荡山林与海峡的狂风被一股阴冷的气压阻截在外。寒潮将至。
赫西紧了紧斗篷的系带,蛋白石纽扣在头顶的阴翳下失去了熠熠光彩,林间水雾迅速渗透鞋子。于是她加快脚步,试图用泥黑的地面擦除脚底感受到的冰冷,在身后留下一串白霜似的足迹。光秃秃的垂枝桦孤零零立在山坡下,几只火鸡追逐野兔一头扎进冬石楠丛中。一匹苏瑟兰凯尔派拖着无人驾驶的送货马车哒哒哒驶过。一进入白鸦镇边缘,温度顿时比林子里升高了至少半个春天。
下次出门一定不能忘记帽子和手套。回家前还能顺路去镇上的文具店逛逛。假期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因为作业已经写完了,预习也超额完成……
赫西甩甩脑袋,在魔药预习再度与蒙瓦森诅咒术联系起来之前强行中断了思路。
想想斯拉格霍恩在最后一节课上介绍的另一种僵死之毒,那听上去难道不像《神律》故事里女巫们最后使用的那一种吗?
埃文随口吐露的一句话穿过耳畔:“他们请了一个圣芒戈的治疗师来看她……”
也许,就是请治疗师给她“治病”的那一次,下毒者弄清楚了哑炮的体质更接近巫师而不是麻瓜,单一成分的毒素不保证有效。万一阿尔玛被抑制的魔力在毒素作用下爆炸,引来外界关注,这可能变成魔法部攻讦罗齐尔家族的借口。所以才采用了毒药加诅咒这种更高级的手段。如果老罗齐尔亲自下手,他自然有无数种复杂昂贵的毒药可以挑选,但谁又能说清博克-罗齐尔夫人并非出自他的授意或暗示呢?
阿尔玛能活下来吗?
她的思绪最终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间昏暗逼仄的卧室,满面病容惶惶不安的女孩。阿尔玛的时光仿佛被凝固在了父母彻底放弃挖掘她的魔法天赋、承认大女儿是个哑炮那年,她的十四岁。从那以后,她就越来越瘦弱,显得眼睛越来越大,身形却不断缩小,像要从皮和肉开始一点点把身体从世上彻底抹去似的。
——但是,对于赫西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她能做的事了。前几年如火如荼的哑炮维权运动与纯血统家族的抗议反复拉锯,现在,如果生活在巫师界的哑炮去世,会有傲罗登门调查,但当他们活着时,魔法部宁可不沾手这种麻烦。这是法律执行司明彻姆司长的女儿露易丝亲口告诉她的。何况在德鲁埃拉·罗齐尔·布莱克的长女即将订婚的当下,布莱克家族也不会让这家姻亲最不名誉的家庭成员曝光。通知魔法部并不能帮阿尔玛解决问题。而《预言家日报》的董事里,至少一半都跟这两个家族沾亲带故。
唯一有可能改变罗齐尔家族决定的只有埃文。理智轻轻开口。
然而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才是最不理智的。情感厌倦地反驳。
日历在混沌中翻过两页,来到平安夜前夕。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与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订婚宴会在北冕庄园如期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