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说女孩在左,男孩在右。
母亲求警察先去左,她说妹妹太小了,根本无法保护自己。她说妹妹身体差,Omega容易受惊吓,被拐卖了怎么办。
父亲沉默着抱着母亲,目光定定看向左边,许久都没有移动。
人贩子兴致勃勃看着,一字一句为段兮燕复述,段兮燕愣愣看着,绷着的恐惧化为泪水无声落下。
为什么他要出生呢?
如果他的出生只能带给别人痛苦,那为什么要让他知冷暖,懂苦乐?
分化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否定一个人的出身吗?
他没有时间为自己多想,再多的情绪也被压下,他得自救,也得去救自己的妹妹。他唯一的底牌就是口袋里的信息素消除剂。
这是妹妹悄悄存钱买给他的,段兮燕无法忘记妹妹甜甜的笑。
信息素消除剂是为Omega设计的,当时还有防身功能,如果Alpha高浓度吸入会短暂失去行动力。
在恐惧信息素的同时,段兮燕对信息素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他知道绑架犯是两个Alpha,随着Alpha与Omega比例的逐年失衡,针对Omega的犯罪数量不断攀升。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妹妹。
他不能让妹妹遭遇危险。
一个计划迅速成型,段兮燕忽然剧烈喘息,人贩子被惊到,松了一点禁锢。他跪在地上身体颤抖,其实是在抖着手打开信息素消除剂。
再次抬头,他顾不上自己演得像不像,所有的不甘和恐惧一并爆发,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喘不上气。
“我……呼吸……”
他屏住呼吸,以真实的痛苦迷惑对方。
人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权衡了什么,最终他蹲下来检查段兮燕的情况。段兮燕颤抖着攀着他的肩膀,手平稳地将消除剂注射扎入对方腺体。
人贩子不可置信地抬头,段兮燕乘机挣扎,纠缠中他没能避开对方的反扑,被锐器刺到腹部。
戴着黑口罩的青年慢慢倒下,手不甘地伸向段兮燕。
段兮燕退开几步,看着他无法行动,想着强大如Alpha,弱小如Alpha。他们有着引以为豪的身体与天赋,却轻易地被信息素控制。
他到底哪里不如他们,他与他们究竟谁是野兽谁是人类?
段兮燕跑向父母,想要喊警察。母亲看到段兮燕,不管不顾地冲向他,然后甩了一个巴掌,女人嘶吼着质问他。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你怎么不去死?”她头发散乱,眼里浮着血丝,“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痛苦?绝望?委屈?
都没有。
段兮燕迷茫地看着地面,脸上火辣辣的疼。
诡异的,他如释重负,像是一直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下,心终于能坦荡地跳动。他原本以为母亲至少会抱抱他。
他感到伤口处温暖而湿热,血从衣服上浸透,但凡谁多看一眼,都能看到他跑来时一路的血。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很疼,慢慢感到冷,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有人发现不对,尖叫着喊医生来救人,他被掺扶着,眼有点昏花,但他的妹妹还在等他。
警方沿着血迹找到草丛中的人贩子,通过对方又迅速锁定了同伙,妹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段兮燕被驾到白色的架床上,医生在紧急输液,大喊着让他不要睡过去,模糊的世界中他听到妹妹的哭泣与父母的安慰声。
因为不被爱,所以要被迫礼让,被迫成熟,被迫释然。
在医院孤单醒来的他看点滴一点点落下,深刻明白了爱是无法被公正平分的。
他不知道妹妹会如何看待他,会是怨恨吗,会是恐惧吗,有他在一天,那个家就会被阴影笼罩。
于是他选择离开他的家。
红绿灯的倒数秒刺痛段兮燕的眼,他重重砸了下车盘,理智化为灰烬,他想看到贺易,他不能容忍自己失去贺易。
前面的车动了起来,段兮燕把脚刹踩到底。
他迫切地想要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车停在酒吧路边,段兮燕在闷热的空气中远远看到贺易在别人怀中。
贺易的脸上是段兮燕从未见过的痴迷,他同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缠吻,做出全然奉献的姿态。
手机上弹出新的消息,段兮燕麻木地点开,是侯行知发来的视频,和上次在咖啡厅同样的视频,不过这次加上了声音。
【陌生的男人在纠缠贺易,熟稔地抚摸他,“我好想你,你最近都不怎么找我了。”
“滚。”贺易厌恶地甩开他,“我说过平时别来找我。”
男人黏腻地吻着他的后颈,暗示性地揉捏,“别啊宝贝,我想你了,我们在床上多默契啊。”
他见贺易要喊保镖,愤怒地扯起他的手臂,“婊子,别给脸不要脸,圈里人谁不知道你不要钱陪睡。”
保镖赶来将男人质押后,男人挑衅地舔舔唇,“哦,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个男朋友,怎么他满足不了你吗?”
贺易重重给了他一拳,脸色阴沉得可怕。
“再多说一句废话,后果自负。”】
原来这才是真相,这才是完整的视频。时光好像重叠,他发不出声音。
段兮燕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虚妄的幸福于他是口渴时的一杯盐水,短暂的满足后是更大的空洞。
爱能救赎,虚假的爱会延误他伤口的愈合。
他终于能冷静地剖析自己,扒开胸膛暴露心脏上血淋淋的伤口。
多年前,在贺易答应表白的晚上,他太混乱了,借口提前回家后不慎落下了东西,折返后路过包间听到有人感慨。
“段兮燕这小子不容易啊,终于追到我们贺大美人了。”
“闭嘴。”冷冰冰的傲慢声音,是贺易,“只不过看他和个哈巴狗似的,随便给点甜头就朝人流口水。”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那人迟疑地问。
“那为什么……”
“因为好玩啊。”贺易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看他可怜呗。”
能够呼吸时,段兮燕发现自己无意识走到了洗手间,他看着镜中自己,发现自己在流泪。
他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哭的能力。
段兮燕总是让自己不去怨恨,不去期待,那些扎得他满手鲜血去捞起的是一些玻璃碎片,而不是可以照耀他的明月。
原来,他从未得到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