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从裕又懒懒地躺回了摇椅之上,一手捞着下巴打量着春雪。
春雪只觉头皮发麻,手里动作飞快,为二人布好杯箸就要退下,刘从裕轻浮的声音却在她头顶响起:“春雪越发出挑了,模样也是个美人了!”
这话听在春雪耳里犹如催命符,她手一抖,手里的托盘和刘从裕先前的空酒壶就被失手跌落在地,她赶紧跪伏下去,一面收拾一面告饶。
郭云静不满地瞪了刘从裕两眼,才皱着眉头看向春雪,叱道:“二爷说笑呢,还不下去。”
春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里间,转过屏风之后,险些落泪。
郭云静似笑非笑地睨着眼前人,道:“这丫头对我还有用,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瞧你,不过一句顽话,你们主仆二人还当真了!”刘从裕又起身在暖榻上坐下,搂住郭氏,道,“我不过忽然想起,过了年这丫头该成亲了吧,既是你身边得用的,我帮她留意个好婆家!母亲身边也有好几个人该放出去了吧,不如——”
郭云静面色一僵,冷笑道:“二爷快休要再提这话,才为这事我在母亲那儿讨了一顿骂,脸面都要丢尽了!”
“这话怎么说?”刘从裕显然也吃了一惊。
郭云静一想到此前之景,犹自气不顺,愤愤说道:“我不过好心提了一句明岁该有不少丫鬟到了成亲的年纪,母亲身边的木槿,大伯那儿的碧霄、青梧,母亲就发了好大的火,还摔了东西,我好歹也是当权掌家的二夫人,母亲就这么下我的面子,呜呜……”
郭云静说着说着竟自己又委屈上了,扑在刘从裕怀里抽泣起来,刘从裕搂着她,心不在焉地随意拍着她肩膀,思绪却开始乱飞起来,母亲竟这么舍不得身边的几个丫鬟?若是舍不得,不如自己纳了木槿?
此念一出,刘从裕先被自己吓了一跳,接着却是越想越兴奋,若是木槿成了他的姨娘,何愁日后分家的时候不好摆布他老娘?刘从裕心头狂喜,眼底的急切和得意几乎要溢出眉梢,只是一低头,怀里还有一个呜呜咽咽的女人,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只好劝自己先将眼前的人安抚住,毕竟后面的事还得靠她出力。
春雪脸色苍白地疾步走出正房,将门外守着的两个小丫鬟都撞了个趔趄。
“春雪姐姐,你怎么了?”二人看着春雪的脸色,不禁担忧地问道。
春雪摇摇头,又扭头看看里面,将手中的托盘随手递给旁边站着的人,道:“你们在这候着,留神里头要茶要水,我去去就回。若是夫人问起,就说管事的婆子来交年节要用的灯笼火烛,我去点数去了。”春雪一口气说完,也不顾几人的反应,几乎是飞奔着跑出了凝曦院,仿佛再晚片刻就要没命似的。
直至走进了后园、拐进了一处假山洞里,她才停下发虚的脚步,也不顾山石寒凉,整个人往下一溜,瘫软地靠在石头上喘气,彼时,她才惊觉自己手脚冰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被假山后面的穿堂风一吹,只觉那冷渗进了骨头里面,浑身发抖,脑子里只余一句话:二房不能待了,不能待了!
秦秋还不知道自己又躲过了一劫,世事就是如此,上位者的博弈总会改变底层蝼蚁的命运,这改变偶尔也会是幸事。
今日有南来的故交送了刘从俭几筐极好的香柚,刺史大人派小厮传了话,让碧霄将这些香柚分派送给各房,和熙堂那儿自然是碧霄亲自去献殷勤,二房和三房也有人抢着去领赏,碧霄倒也没忘来做客的郭夫人和郭二姑娘,清渊阁的差事就落到了秦秋的头上。
秦秋自然是无所谓的,她只是没想到鹊儿也跟着她一道。自腊八之后,这丫头倒是越来越爱跟着她。二人从清渊阁送了柚子回来,不免又聊起了这位郭二姑娘。
“秦秋姐姐,你看到那只白猫了吗?有些时候我还真羡慕它啊,在和熙堂的时候老夫人可喜欢它了,待它比人还好呢,离了和熙堂又每日里都被郭二姑娘这样的美人儿抱在怀里,这猫的日子过得比我好多了。”鹊儿脸上露出欣羡之色,叹道。
秦秋轻笑道:“这也值得羡慕?这些猫儿狗儿,老夫人今日喜欢,明日就能送了人,可见在老夫人眼里,它也不过是个逗闷的玩意儿,你羡慕个逗闷的玩意儿做什么?”
秦秋说完,也不知是触及了哪根心弦,眼见四下无人,忽然又感慨了一句:“不过,你羡慕它也有道理,咱们这些人在老夫人眼里,说不定还不如猫儿狗儿呢!”
两人的对话被假山后的春雪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春雪心里本就兔死狐悲、凄凄惶惶,听了秦秋这句话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神思恍惚起来,心里想着,也不知他日,自己这只猫儿狗儿会被二夫人丢弃去何处,若是落在二爷或黄三儿那样的人手里……春雪不敢细想,又浑身颤栗起来。
假山内外的三人竟都一时沉默无语,直至一道声音响起——
“哟,大白日地就敢在园子里嚼老夫人的舌根,被我抓住了吧!看我不拔了你的舌头!”
秦秋和鹊儿俱被唬了一跳,二人忙回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