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举年步履匆匆地埋头走路,从后巷里头往外走,眼看就要拐出去,一个不留神,将一个才跨出院门的妇人撞了个趔趄。
“哎哟,阿婶,真是对不住,是我没看路。”萧举年忙伸手去扶她。
六婶借着萧举年的手站稳,又拍拍身上的棉袄,才轻斥道:“后生啊,走路看着些,天寒路滑,你们这些后生摔了不打紧,我们这些老骨头——哎哟,萧家小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六婶啊!”
“六婶?”萧举年头皮发麻,眉头紧皱,这是哪门子亲戚?
“你小子!”六婶却是极其亲热地连拍了好几下他的手臂,眉飞色舞,“你是萧嬷嬷的大孙子对不对?真记不得我了?我是大厨房的六婶,你小的时候,啧,没出府之前,这么高这么点儿大的时候,净爱钻进厨房偷拿油炸面果子!哎哟哟,要不是你之前进府里给老夫人请安,旁人指给我瞧,我还真认不出来呢。听说你如今在州府衙门做事,好小子,出息了!”
六婶喋喋不休地帮萧举年回忆往事,萧举年就算再认不出她,从话里行间也相信眼前之人的确乃是故人,他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拱手作揖,嘴里还在为刚才的莽撞赔不是,一偏头,就看到了站在院门边的秦家母女,萧举年的笑僵在了嘴角。
秦秋将萧录事的尴尬尽收眼底,二人的眼神一撞上,秦秋就极其识趣和体贴地移开了目光,去欣赏她家院门上斑驳褪色的红漆。
李氏看着眼前翩翩有礼、一表人才的小郎君,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六婶,也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才解围说道:“六婶,不是说修屋顶的瓦匠就要到了吗?”
“哎呀呀,瞧我!见着这小子一高兴险些忘了正事。萧家小子,这是你秦婶,你秦叔和你爹也是旧识,秋儿她娘,这是萧嬷嬷的大孙子,在州府衙门做事呢,了不得!”六婶呵呵笑着,热心地为双方引见。
李氏浅浅一笑,对着萧举年微微颔首。
萧举年竟有些紧张起来,鼻尖腻汗,下意识郑重其事地对着李氏行了一礼,倒把李氏和六婶二人都给看愣了。
六婶的大嗓门率先反应过来,赞道:“果然是读书人,可真是守礼。”
李氏自是知道萧举年的,刺史府谁人不知萧嬷嬷的孙子读书上进,如今已是九品官身,只是今日她又不当差,六婶话里也没明说,她便假装不知,只当是个旧识家的孩子,礼节上糊弄一下就过了,谁承想,对方倒是认真起来。
李氏忙回了一礼,道:“萧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想必大人有公务在身,只管去忙吧,不用理会我们,代我们向你母亲和祖母问好。正月里得了闲,只管来家里吃茶,今日就不耽误你了。”
六婶亦忙说道:“正是正是,我一高兴就拉住你多说了几句话,可别误了你原本的事,你快去吧。”
萧举年此时确是有要紧事要赶回衙门,见状也不再磨叽,向三人稍一拱手,就朝后巷东头继续走去,走到尽头向南一拐,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六婶又招呼了一声,才进了斜对面的院子。
秦家母女二人相视一笑,秦秋挽住李氏的手,二人朝着巷子口慢慢走去,到了尽头向北一拐也进了擀面街,吃食杂货铺子都在北边。
李氏对着女儿宠溺一笑,问道:“除了陈家点心铺的枣糕,还有什么想吃的?”
“还有些想吃油炸糕,和张家的醪糟。”
李氏笑了笑,忽然叹道:“这萧举年看着着实不错,难怪是府里的香饽饽。”
秦秋略感诧异,萧举年竟然是刺史府的香饽饽吗?她不禁问道:“娘你认识他?香饽饽?”
“府里这些人家,谁不知道萧嬷嬷的两个孙子,不仅脱了籍,还争气,这不,听说是九品官身了。腊八那日进府里请安,那些有女儿的人家,多少人心动哟,谁不想当萧家两兄弟的丈母娘呀!不过,也是想想罢了,萧嬷嬷定是有打算的。且不说人家还会不会跟府里这些旧识结亲,就是要结亲啊,我猜,十有八九也是老夫人院里的。”
秦秋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倒是,萧嬷嬷本就是老夫人的心腹,如今虽是告老荣养了,可依然隔三岔五地就要去和熙堂陪老夫人说话。将来就算娶孙子媳妇,那也定是在和熙堂挑人的。会是谁呢?若是木槿姐姐,倒也是郎才女貌,秦秋想到这,嘴角不自觉地就勾了起来。
二人不知,已走到擀面街另一头的萧举年似心有所感,忽然回头,视线尽处,刚好落在秦秋的侧脸上,她正对着李氏莞尔一笑。萧举年心跳得厉害,似乎,秦秋挺耐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