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儿……”又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唤声响起,跪在堂前的吴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背影看起来整个人都十分无措,他慢慢转过身去,看见裴钰扶着一位老妇人,站在门口。
“……娘。”吴勇张开嘴,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整个人跪着伏倒在地上。
那老妇人头发花白,眼角眉心满是皱纹,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再加上她走一步喘三喘的模样,一看就是身子不好。
可她虽然衣着普通,甚至打有补丁,可是浆洗得十分干净,针脚也十分整齐,一看便是一个体面人。
老妇人慢慢向堂中走去,她目不斜视的从跪倒在地的吴勇身旁走过,朝李铭行了一礼。
“少卿大人,老妇乃是吴勇的母亲。我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替他开脱,但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我……”妇人说着,老泪纵横。她哽咽着将前因细细道来。
原来,吴勇的父亲很早就离世,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艰难度日。母子二人感情深厚,可是妇人在生吴勇时伤了身子,终日缠绵病榻汤药不断,根本无法养活自己和孩子。
所以吴勇在很小的时候就去找零工了,可是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又能做什么呢?吴勇自小便受尽了白眼,可家中还有一个长期需要服药的母亲,他若是倒下了母亲又该怎么办?
日子过得再苦吴勇也从没有想过要放弃,他咬紧牙关,硬是用自己当时还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这个只有他和母亲的家。他拼命的赚钱,给母亲看病。他知道,只要母亲还在一天,他就还有家。
在吴勇的坚持之下,母亲的身体好了起来,也能做一些缝补衣服之类的手艺活,赚些小钱贴补家用,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天不遂人愿,某日吴勇的母亲毫无征兆陷入昏迷,将回到家的吴勇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连忙去请大夫。
大夫诊治后开出了药方,可药方上的药材都是一些贵价物,吴勇一时根本拿不出钱。囊中羞涩的吴勇在心急之下动了歪心思,他去了赌坊!
第一次去赌,他揣着家里中剩余为数不多的银两,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小心翼翼穿梭在姿态各异的赌徒之间。大约是天可怜见,吴勇竟真的赢了些钱,顺利配好了药给母亲服下。
直到母亲苏醒,他都一直觉得这一切一点都不真实,恍如梦境。
可母亲的药是需要长期服用的,就凭他那点月钱怎么够呢?正所谓万事开头难,等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吴勇再次踏进了赌坊,这回他运气没有那么好了,几局下来他小输了一些,但还能控制自己,连忙收手。
只是人一旦输了钱,自然而然就出现了想要翻本的赌徒心理,几日后他又去了赌坊。几局下来,越输越多。吴勇输红了眼,和赌坊签了借条还想再翻。
等到他清醒过来时,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浑浑噩噩回到了家,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
等到杨掌柜找上他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一丝犹豫,就答应了他。
“大人,勇儿他,都是为了救我……是我害了他啊……”妇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跪在身后的吴勇一直没有起身,甚至都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可他的脸上也早已挂满了泪水——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
“吴勇虽事出有因,可终归还是触犯了律法,本官不可能对你们网开一面,否则如何对得起本官头顶上这乌纱帽呢?”李铭被妇人所言打动,可即便事出有因,也终究是法不可废。
“民妇知道,民妇也没想过能让大人宽恕他,只求大人、裴公子,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妇人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
“裴公子,你意下如何?”李铭转头将问题抛给裴钰。
裴钰思索了一番淡淡答道:“我可以不额外追究吴勇的责任,可他投毒已是事实,虽然几人演了一出戏并未实际造成伤亡事件,可实打实影响了我醉仙楼的声誉,我希望大理寺出面替我洗清污名,还我醉仙楼一个清白,不知大人可能答应?”
“既然如此,本官应了。”李铭听完裴钰的要求,觉得并无不妥之处,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堂下四人,悉数判处监禁,杨期需额外赔偿醉仙楼损失。”
见少卿大人下了判决,妇人松了一口气,她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目露不舍地看着吴勇,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容貌,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勇儿,为娘已经拖累你这么多年,也该走了,只是娘真的好舍不得你啊……娘的勇儿,希望你出来后好好做人,来世我们再做母子……”
希望到时候我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能好好照顾你。
为你起名“勇”,是希望你能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只期盼你未来能勇敢地活下去。
妇人话音刚落,仿佛爆发出了无限的潜力,一头撞上堂中的柱子。
“娘!”吴勇凄厉地喊道,一瞬间只觉得气血上涌,手足无措。他甚至站不起身,只能连跪带爬靠近母亲,将她抱在怀中,“娘,你不要我了吗?我已经知道错了,你醒醒,别留我一个人……”
整个大堂一片死寂,谁也没有想到那妇人竟会做出这等事,根本无人来得及拦她。李铭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吴勇身边,深深叹了口气,拍拍吴勇的肩膀道:“节哀。”
吴勇置若罔闻,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动不动。
“哎。”李铭摇摇头叹息道,向后堂走去。案件已经审理结束,就等文书将卷宗整理好入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