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在她的脸上明明暗暗，王听雨盘着腿，一只手支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杨戬两步就跳了上去：“在想什么？”

“我在想，灌江口的植物明明这么多，为什么二郎神府邸里的植物却极其单调，除了几颗老树，就没别的了。”

杨戬往庭院里看了一眼，二郎神府邸的树都上了千年，枝繁叶茂地自由生长，郁郁葱葱，在烟火的照射的下，在院子里投下厚厚的阴影。

下一秒，杨戬的指尖捏了个法决，金色的光芒在夜色中无比惹眼。

接着庭中天井空地里，突然出现了一株半人高的郁郁葱葱的灌木。

上面只挂了一朵女子拳头般大小的，殷红色的花。

是山茶，正在花期中，开得灿烂而盛大。

***

王听雨自然是认识自己的花的，她那朵山茶已经给了杨戬，没想到竟然被杨戬种到了梅山之中。

哮天也跟着蹿到了屋顶上，扒着杨戬的腿：“这就是山茶花？”

“……是的，”王听雨点头，小心翼翼地站在了屋檐边缘，“它竟然能活下来。”

也不知道究竟说的是山茶还是她。

王听雨猛然回头，眼神落在了杨戬的脸上。

也不知道她能否通过这株山茶看到过往的自己。

王听雨和杨戬一行人相处的日子非要说的话，也算不上太长，但是一旦经历过这样的生活，王听雨已经不太能想得起遇见杨戬和梅山众人之前，自己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了。

似乎，自己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活着”的实感。

原来活着是一件值得去感到开心的事情。

***

又过几日，灌江口的雪更厚了些。

除夕也就是这几日了。

杨戬也是司乐器之神，梅山上上下下，偶尔也能听见轻松欢快的曲子，应上了新春的景。

连带着房檐下挂着的灯笼们也跟着旋律一并起舞。

王听雨刚想出门，就见自上落下了一大团雪。杨戬站在房顶上清理着积雪，听见王听雨的惊呼，才低头看下来：“你醒了？”

王听雨借力跳上去，站在干净的地方，看着杨戬的动作：“早上好，二爷。”

“花养得真好，这么多日了，依旧绽放。”

王听雨偏着脑袋，看向庭中山茶：“这株山茶会一直在这里吗？”

“那是当然，”杨戬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了身体，望向了远方的云雾中，“只要是在梅山的范围里，这株山茶就会一直养在其中。”

“这样啊，”王听雨点头，抱着双腿蹲下，学着杨戬的样子，看向了远方，“真好啊，二郎神。”

女孩子的眉眼弯弯。

杨戬是一方神明，而神明庇佑世人。

她也是得到了神明庇佑的人。

人间长安，万家灯火明亮，天上的烟火散开。

点点星火，都是万物生生不息。

又沉静了一瞬，王听雨缓缓开口。

“我过往，似乎从未有过‘活着’的实感……以前我想的是，找到你就好了，只要能找到杨戬，我就可以从这无尽的复活中解脱了，能死，也是我的愿望。”

杨戬刚想开口，只听见王听雨继续叹息道：“但是现在却觉得，生命持续下去，去触碰天地万物乾坤，也很好。”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学着杨戬的样子，用着最为轻柔的力度，将手搭在了杨戬的额头上：“二爷啊，你要多笑笑，我可喜欢二爷笑起来的样子了。”

杨戬抿着嘴唇，笑得不明显，一把直接捏住了王听雨的手腕，故意板着脸：“没大没小。”

“二爷啊，你说所谓‘活着’，真的是一件好事吗？”王听雨的手晃啊晃的，又蹲了下去，“我以前觉得，只要活着，就会受伤濒死，就会痛苦，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不是这样的，有你，有哮天，有老姚老康，有其他的叔……现在的我，能在比蓬莱还要高的地方游荡四方，也能落到凡间来，见烟花升起。”

她垂头，看着杨戬握着她的手掌，男人的手指纤长，套在过冬的毛绒手套里，也显骨相上的好看。

王听雨的手握成拳，死死地捏住，抑制自己的颤抖和紧张。她说话一字一顿，极其认真：“杨戬，我想试试活着。”

杨戬和她对视，笑起来：“我不会让你死的。”

“哎？”王听雨嘴唇勾起来，虽然依旧颤抖得厉害，她的眼眸中尽是灯火流转，“我可给了杨二郎两万贯，堂堂二郎神，莫非是要跑单？”

杨戬起身，手指直接敲在了王听雨的脑袋上：“都说了，不准没大没小。”

他很高，身形修长，站在王听雨的身边，莫名带来不小的压制力。

“你既然不信命，那就好好活着，”杨戬勾着她的手腕，带着人从房檐上跳了下去，“小孩子就该早点睡。”

王听雨挣扎不得，只能“啧”了一声：“我才不是小孩子，我指不定和二爷一个年龄呢。”

“好好好，”杨戬摆手，却没放开，“过几日是除夕，成年人要晚上守夜，你来吗？”

“好啊，”王听雨仰着下巴，“除夕晚上见。”

但是等到两个人落在地面上，王听雨又眼巴巴地朝着那株山茶花走过去。

那株山茶，在王听雨蹲在地上的时候，刚好对上视线高度。

王听雨抱着膝盖，一边看花，一边傻笑，看起来要多乖有多乖。

山茶也好杨戬也好，于她而言，怎么都看不够。

烟花和鞭炮响得更厉害，她开始期待除夕当天的子时了。

杨戬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就这样等着她。

老姚和老康终于理完了账目，看着余额也放心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没想到刚走出来直接碰到了这一蹲一站的两个人。

“这是在干什么呢？”康安裕先开口，看了看杨戬，又看了看王听雨。

王听雨的声音很低，软得不能再软，她带着破釜沉舟的乞求，重新回头看向杨戬。

“我不想当这样的怪物了，所以我想活着，二爷，二郎神……杨戬——救救我。”

她是被命运所指定的灾星，她的存在是为了毁了杨戬心中最重要的万物生生不息。

她是游离在三界外的灾星，求生难，求死难。

想要在杨戬身边好好活着，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