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上神亲自把他埋了，还让为他刻碑写妖王林尽染之墓。原来这个大妖居然是话本上赫赫有名的妖王林尽染吗？听说他把妖界治理得蒸蒸日上后，就云游去了。不过卜上神养的灵宠死了，上神也会亲手埋葬立碑。

不过上神最近藏宝阁里突然多了个看着和神的品味很不搭的镯子。仙侍看着镯子上宝石熠熠生辉，与其他仙界宝物比起来也不逊色，就问：“上神，这个镯子是在哪里淘的？”

“一位信徒送的。”成神真好，还有这么有实力的信徒。

……

万年后，南海水都干涸了，月光照着裸露的碎石，或许月亮还是千万年前那轮月亮，月光一如当年清亮，可夜晚再也听不见，南海鲛人宛如天籁的歌声。

这万年里，天界神明陨落了好几位，有渡劫失败一直困在红尘里的，有谈恋爱导致下界动荡，遭天谴的，最离谱的还是两位神打起来了，于是两位都受了天罚陨落了。

仙侍看自家上神，工作之余，除了偶尔闭关睡觉和出游，下棋饮茶，看书弹琴，还养花喂鱼，潵扫大殿，居然把自己平时的工作也干了，还给自己照发工资。这年头这么靠谱的上神，真是一股清流。不愧是天界仙侍最想侍奉的上神。

不过上神的桃花其实也不少，自家上神不为所动，恪守神职。天界有规定，神不许谈恋爱，因为神职责重大，有了私情会影响天道运行。有天，上神养的金鱼成精了，化成人形，搔首弄姿，向上神示爱。

“上神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天天看我，喂我。”侍女想，这个逻辑绝了，那我不怎么干活还能拿工资，是被上神包养了吗？又一个拎不清的。这些求爱者中给她印象最深的一位，还是妖王林尽染居然来天界打了几百年工，乐在其中，还觉得被神偏爱了。

“我喂鱼是为了炖汤，成精的鱼应该更有营养。”神笑言，心想，对鱼这种不太聪明的物种，吓一下就好了。

“好恐怖，这里是天界吗？还有金鱼不是观赏鱼吗？”鱼精吓得跳进水里，变回原形。神侍也被逗笑了，给上神讲起了最近各界的新鲜事。

“听闻妖界有位新王，大刀阔斧改革，一改妖界之风。妖族称其为小林王，他还不乐意，觉得看不起自己，妖族就不敢这么叫了。可能天妒英才吧，这位妖王天生有缺陷，生下来就是个哑巴。”

卜上神听着，想起了很遥远的一件往事。那还是渡劫期间，她还只是一个修仙门派的大师姐。在人间偶遇了只妖，她错以为他是村民遇害的凶手。

想不起来了，到底为什么要下山，甚至到底真凶是谁。时光太漫长了，这种遥远的往事，很多记忆都模糊不清了，就像雾里看花。

后来发生了什么了？她也忘了。不知怎么的，他们相爱了，后来仙魔大战爆发，那一世她死在混战里，那场战争还是他处心积虑引起的。

他当时总是油嘴滑舌，惹自己生气。有一天，怕自己再也不理她，道歉时对她发誓，“我这张嘴总是惹卜上仙生气，该罚，不过我对卜上仙的一片真心，青天可鉴。我以妖界大王的名义发誓，如果有天我不爱卜思卉，就让我再也无法发声好了。”都海枯石烂了，怎么当年的誓言还算数啊？

再想到他劝自己别乱发誓，卜上神摇了摇头，拿出柜子里的手镯，是时候物归原主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悄悄去了妖界。

到了妖界，她得知妖王今晚要在无妄海边设宴款待凯旋的士兵。

她是神，可以只出现在她想露面的人面前，可以只让自己想听到的人听到声音。于是士兵们不知道，这里已经混入妖王最讨厌的天族。

新上任的妖王又赢得了场战争，喜不自胜，却看见一袭白衣的女子，真讨厌，为什么这里会有天族。可惜他刚吩咐贴身侍卫去做事了，这里没有妖看得懂他的唇语。

“我来归还一件妖界宝物。”她看着一如初见的少年用唇咒骂天族诡计多端，虚伪死了，气呼呼的样子。终究来晚了些，这几百年他都是用唇语与人交流吗？他这么爱说话，难为他了。

“不要咒骂神明，小心遭到天谴。”她忍不住吓唬他，她用一根指贴在他还在嘟囔的唇上，一边对神不敬怎么可能得到神的祝福？他果然愣住了，神看着对面瞪圆的眼睛，心中默念，神曰过往誓言，一切作废，为吾之信徒赐福，愿他健康长寿，安乐无忧。可她突然间心痛得好像连着五脏肺腑一起抽痛？她费力稳住身形。看来回去要和司命理论一番了。

妖王本觉得这个奇怪的天族是在轻薄自己，可他早就有心上人了。但他发现她的眼眸不带一丝情欲，就像他见过的寺庙里供奉的雕像，慈眉善目，温和地注视着万物，可雕像却是冰凉的，就像她的手指很凉。

“谁派你来的，你有什么阴谋？”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几百年来他的天疾药石无医，他都打算放弃了。眼前这位白衣女子就用手碰了自己嘴唇一下，就治好了？！世间居然真有神明吗？

“没神派我来，没什么阴谋，收下吧。”妖王低头看着自己不由地抬起的手，神却突然不见了。

妖王看着掌心凭空出现的手镯，好熟悉，他在哪里见过呢？他不知怎的，可能海边风沙迷住了眼睛，突然落下泪。果然遇到天族，就会心烦意乱。

妖族王妃看着出去吹风，迟迟不归的大王就出帐寻找。“大王，手里的镯子真好看。”

“好看吗？”妖王总觉着这个东西看着很不适。

“臣妾恭喜大王，大王的声音真动听，比百灵鸟族还好听。”王妃本想说天籁，可大王讨厌天界甚过魔界。她看着大王喜极而泣，也忍不住为自己爱人能发声而流泪，抱住了爱人。

“那就送你了。再最后说一次，我俩独处时，就不要称什么大王臣妾了。”他给自己的王妃带上镯子。

“记住了，染哥哥。”王妃侧过脸亲了妖王的脸颊。

他拉起王妃的手，说：“走，顾妹妹，回帐篷看美人跳舞去。”

神看着小夫妻恩爱的场面，放心地离开了。她对自己的信徒很包容的，哪怕她知道他并不算虔诚。

几个月后，天池宴，常缺席的妖王居然亲自赴宴了，可他没有看到那天治好他天疾的神。众多神仙都出席了，但唯有位卜上神仍在闭关，听说有几个月不出门了。于是他和下属拿着礼物去登门拜访了，可仙侍看到他的表情，就像见鬼了一样。

仙侍想，最近天界太多诡异的事，前些天司命大人找卜上神说要算账，不过卜上神这几个月一直在秘境闭关修养，迟迟不出关。上神一定不能有事啊，她的摸鱼工作就到尽头了。

妖王想，他长得有这么恐怖吗？仙侍还没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就说自家上神外出闭关，把大门就关上了。

他可是妖王唉，哪里有他进不了的地方。于是他偷偷化做从后花园潜行，却被几个墓碑吓一跳。搞什么啊？他定睛一看无非是什么阿猫阿狗阿兔阿狐的墓，做神仙这么无聊吗，还给灵宠起了名字。

其中一个墓碑大得突出，太突兀了，他忍不住靠近看了，写着“妖王林尽染之墓。”他擦了擦眼睛，林先祖不是去云游四海了吗？话本子里有五花八门的结局，可没版本说他死了啊，这位谜一般的传奇妖王的墓居然在天界，在卜上神的后花园里？！先祖已经死了？！真让妖唏嘘，他感觉自己的头脑被炸得晕乎乎的。

他细细看了墓碑，下面一行小字是立墓的时间，竟有万年之久。还是英年早逝？！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就这样潜入了宫殿，天界守卫干什么吃的？这么好进吗。

月色照在书架上。他瞥了眼，林尽染？！怎么书架上还有？

他急忙靠近书架，看清了名字，《林尽染谈博佑皇后》，翻了翻书页泛黄，却没有褶皱，一看就是主人很爱惜的书。林先祖还研究历史学吗？他好奇地翻开，看着溢出的赞美之词皱了皱眉，历史不应该是客观的吗？林尽染隐退的原因难道是爱上了人族皇后吗？可妖界都没有收录的这本书，为什么出现在神殿里？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这个卜上神，不会爱慕林先祖而不得吧，甚至收藏了他写给其他女子的书。

原来如此，他逐渐理解了一切。想起仙侍的表情，想起妖族有传言他和林先祖长相颇相似，再想想后花园里的墓碑，难怪她会为自己治疗天疾，莫名其妙还送自己宝物。原来神也会爱而不得吗？

天界果然不是好地方。想起天界规定神不能谈恋爱，存天理，灭神欲是吧。

他突然庆幸，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算了，他还是不亲自感谢卜上神了，以后天界设宴再也不来了。她是自己的恩人，他会替她保守秘密的。也免得她看见自己的脸，想起伤心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