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染知道自己全家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他自己。当然，他比起家里几位，他显得正常太多了。

爷爷家暴，父亲家暴……他真的感谢命运让他读了书，不是靠暴力才能维持所谓的权威。

奶奶和妈妈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或许，这个家会把所有人都同化。

正常人进了他们家，没几年都会被逼疯，就像嫁给他叔叔，差点得了抑郁症的嫂嫂。他看着之前年轻元气的婶婶，不过三十多就显老了，听说被家暴后精神恍惚，自己说自己不正常了。他当时就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才是家里唯一的正常人？真有本事啊，看起来蛮正经的叔叔，也遗传到这样让人作呕的基因了吗？

于是他旁敲侧击地问堂哥婶婶的情况，结果堂哥居然和他抱怨，说最近和妈妈吵架了，婶婶填学校的表格填错了，真丢人之类的。不愧是林家的大孝子。他不知怎得拳头一下子就挥过去了，居然把哥哥打出血了。毫不例外，奶奶偏爱他，也没怎么样他。

不过最人渣的还是自己家那位。明明不爱自己妈妈，却图妈妈娘家的钱结婚了。很可惜，姥姥家的厂子在父母结婚后经营不善，答应给父亲提的车没兑现。不过那位做生意超有意思，干过洗车行，干过手机店，干过饭店，干过纹身店……自命不凡觉得自己肯定发大财，实则把钱都赔进去了，还负债累累。他突然想笑，来那位的手机店修手机啊，不怕修着修着，手机没了吗？不过还好那位是个会享受的，家里牛排茅台从没断过。让爷爷奶奶掏出养老积蓄，让叔叔贷网贷替他还钱，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啊，亲情真让他为之落泪。

提前网贷，想起叔叔还网贷那几年，婶婶挣钱养孩子，他突然浮现出婶婶被奶奶妈妈冷待的样子，那天他也在，奶奶带着他和妈妈去叔叔家吃饭。婶婶做了条鱼，结果奶奶说没盛碗啥的突然发作，一口没吃就直接就出门了。他想奶奶退休才几年就体力不便了啊，估计想让人喂她嘴里。那天，他跟着奶奶出门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因为没有被同化，所以不是家人吗？他为什么是家人，因为他已经被同化了吗？

他听妈妈说怀孕期间，那位还去找有私生女的旧情人。对，他还有个没见过面的私生女姐姐，还好家里没啥钱，不然将来分财产多难看。

他小时候以为这人渣是情种，天天和妈妈嚷嚷着离婚是为了和被棒打鸳鸯的前任好。后来听说这位前任也带着他未曾谋面的姐姐结婚了，但还是和人渣不清不楚的。绝配啊，优秀的匹配机制从不让他失望。但没几年，两人就断了，那位带了新人回了家，他真想把家里的欠条拿给新人看看，有时候他真的感叹那位的异性缘，一把年纪了吧，这是第几春啊，新人图啥啊，图他家暴还是图他的欠条。妈妈气得回娘家了。中间妈妈回来趟，把家里的空调都拆走了。大夏天都快四十度了，他跟着去姥姥家吧，姥姥也不让他开空调，美名其曰是节俭。那几天他热得出汗，又不想住奶奶家。他想，空调是无辜的，空调应该有被使用的自由权。

他感觉自己家的乐子数不胜数，这小小的院子里的精彩纷呈的事，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一环扣一扣，都可以编成连续剧。每一件都有每一件的乐子，每一件都比每一件有趣。

他家不过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粉饰下的群魔乱舞。从老到小，无一例外。就像妈妈生气会骂他白眼狼一样，他知道自己也不算什么好东西。他有时候觉得还好自己读了书，他还有点是非善恶观。又怨自己读了书，让他知道这一切都那么荒谬。

卜思卉是他遇到过天底下最傻的人，没有之一。她小学写作文总喜欢写“如果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更美好。”……世界本身是美好的吗？难以理解。他羡慕卜思卉看到的世界，比他读过的最傻的童话故事还美好。不知怎的，他喜欢偷看卜思卉的日记。可能美好的事物，对所有人都有吸引力吧。

可是卜思卉不喜欢他，就好像知道他是泥潭里挣扎的小怪物一样。对其他人都很和气，只有对他冷淡得很。这不公平吧。这不科学啊。后来发现自己逗她时，她会气得打自己，下手还故意那么重，她那副乖乖女的模样不过是装的，轻易一戳就破了。不过他发现她生起气来，脸红红的，比坐在座位上看书有趣多了。上学难得遇到这么好玩的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