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林尽染路过操场,没几分钟马上午自习就要开始了,他本想加快脚步,可心声系统却传来微弱的声音,“昨天,奶奶去世了,对我最好的老人也不在了。”
可周围也没看见卜思卉的影子,但他抬头就看见卜思卉坐在看台上晒太阳,他便躲在树后,但卜思卉好像在发呆,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树下的他。
“现在的我也成了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人了。咪咪也丢了。直系亲属里,我只有爸爸妈妈和姐姐了。”
“姐姐习惯了家暴也不肯离婚,我看着他们被伤害,可我还是保护不了任何一个人,像初中时那场闹剧。”
他听着她用最平静的话,说着最残忍的事实。都怨今天的阳光太好了,他抬头也看不清高处的她的脸上的神色。
他以为她会哭出来,但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静谧的校园里,他耳边除了她的心声,也只有徐徐风声。
“妈妈总是哄骗我咪咪只是溜出去玩了,可能被好人家暂养了,我便装作相信它被好心人收养了,可姐姐说漏嘴了,我知道它被车碾死了。它是只娇气的怕疼的小猫,生命的最后一刻它有多痛啊。”
“草木有荣自然有枯,人有生自然有死,人都是会死的,有一天我也会。”
“卜思卉。”林尽染听不下去了,喊出声来。
“林尽染,你怎么在这,不是已经打过午自习铃了吗?”卜思卉被突然的呼唤吓了一跳,寻声看见从树下走来的男生,阳光细细碎碎地洒在他身上,看着分外温暖,她坐在树荫里,而他却像光的宠儿。他自然而然地走上了看台。
“可你不是也逃课了吗?这样的我们算不算共犯。”林尽染还是平时不着调的样子,可卜思卉好像看见他眼里有波光。
“你来干什么?”卜思卉摆出一股副很戒备的样子。
“前些天我不是问了你个问题吗?有答案了吗?”林尽染坐在她旁边,四年了,他们又再一次坐得那么近。她可能太累了,那么在意社交距离的她,居然没躲开他的靠近。
“没想好,忙得很,压根就没时间想,不要再问我了,我也没答案。”她像只被人踩了脚的猫炸毛了。
林尽染想,原来她极度悲伤的时候,没有力气来刻意维持她喜欢的体面。
“大忙人啊,最近忙什么呢?”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口。
“和你无关,家里有些私事。”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身边的林尽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凭我们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啊。”林尽染随口胡诌,是青梅竹马,但早就不是当年的两小无猜了。
“你对两小无猜是不是存在什么误解?”卜思卉被气笑了。
“我从小语文课就不怎么听,你不是最清楚吗?就像你现在喜欢在课上瞌睡一样。”林尽染翘着二郎腿,一脸无辜。
“你不听课还值得炫耀了吗?我上课睡觉碍着你的事了?”卜思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老师讲得太无趣了。可语文老师讲得更无趣,你却从不睡,卜思卉你当课代表也太负责任了。”林尽染为自己成功转移话题窃喜,心里舒了口气。
“过奖了。林尽染,你上课是没事干吗?天天观察我睡不睡?”卜思卉瞪了一旁突然莫名其妙笑了的林尽染。
“确实喜欢盯着你看,其他人都没你有意思,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太新鲜了。”林尽染笑着说,还故意拉长了鲜的音。
“哪里有意思了?还没见过我这样的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绝不雷同的好吧,林尽染,这句话可以对所有人说。”卜思卉无语地45℃看向天边。
“是吗?可我只对你这样说。”林尽染感觉好久没和卜思卉这样顺畅地聊过天了,这一刻就好像回到他们两小无猜的小学时代,她还是那个脸上藏不住事的小女孩,而不是现在的把所有喜怒哀乐都深藏心中的,故作成熟的她。
“你接触的女生还是太少了。”卜思卉察觉出他的言外之意,“先入为主的朦胧好感算不上喜欢,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那你对李一波的朦胧好感就算得上喜欢了?”林尽染看着她掩饰不住的发懵的表情,感觉心声系统还是有点用的。
“你从哪听说的流言蜚语啊?”卜思卉装作生气的样子。
(林尽染对我这么关注的吗?)
“很容易看出来啊。你对他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太明显了。”林尽染其实有察觉,比如绕着花坛跑操时她就喜欢那边清北班的队伍,比如她眺望总是望着那个楼的方向,比如她遇到清北班的老同学李一波会主动打招呼……但从没有往她有喜欢的人的方向上想,还以为她理想高远,太想进步了。
但她的暗恋也太隐晦了,像极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写的范文,喜欢寓情于景,托物言志,再也不像小学那般直抒胸臆了。
(有这么明显吗?那他怎么没看出来?)
“可他却看不出来,你说他是不是眼瞎啊。”林尽染故意茶里茶气地说。
“你是不是在内涵我,我看不出来你喜欢我,我也眼瞎了。”卜思卉气呼呼地说。
“我可没那么说。而且你也琢磨不透对我的感情吧,不然早给我答案,把我打发走了。”林尽染初心不改,看她迟迟给不出答案,他心里就有答案了。
“你这个人从小到大脸皮都这么厚,对我的好奇心还这么重,真拿你没办法。”卜思卉叹了口气。
“脸皮可以当饭吃吗?好奇你自然是因为你有趣。实在没办法就凉拌呗。”林尽染一句一句地回应着。
“可我喜欢李一波。”卜思卉感觉说不过林尽染,于是摆烂了,“你这样算插入别人的感情,不太好吧。”
“可他不喜欢你啊。感情不应该是双向的吗?真要这样说,那他才是插足你我感情的第三者吧,毕竟他从小就没我和你熟,凭什么他后来者居上?我又不是那种不争不抢的人。”
“这不对吧,你这是歪理。”卜思卉被林尽染无敌的逻辑惊到了。
“而且你也说了啊,朦胧的好感算不上喜欢啊。”林尽染看着卜思卉大为震撼的表情笑得更肆意了,“那你明确地说出你为什么喜欢他吗?”
“因为他初中坐我前面时,天天给我捡掉下的笔,还对我说不用说谢谢,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卜思卉理直气壮地说。
(听我说了,就会识趣地知难而退。)
“哈哈哈哈哈。”林尽染放声大笑起来,亏他之前还猜测什么很正经的理由呢,会不会让他很难拆。少年爽朗的笑声惊飞了树上休憩的鸟,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林尽染,你不许再笑了。”卜思卉看着旁边人乐不可支的样子,坐没坐样,笑得身体都在晃动,就忍不住打了他一拳。
(这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傻子,捡个笔的小恩小惠都能把你收买了,对自己的感情上点心吧。他说不用谢,那也是因为你先对他说谢谢啊。”林尽染感受到背后的重量时,就伸手拽着她来不及撤回的胳膊。
“你放开我,不然我喊非礼了啊。”卜思卉长大后就从没有和男生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她心跳得比跑完步还要快,脸色发烫,想起了背的英语俗语。(“butterfly in the stomach.")
“掉了就掉了,咱不要了,我给你买新的。”林尽染的手顺着卜思卉的胳膊下移到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如小时候一样凉凉的,但软软的很好捏,这次他不想再放手了。
他想,她虽然看着成熟了,但还是那么傻乎乎的,别人把她卖了估计还要帮人数钱,并为别人发财了开心。他忍不住要扶额了,虽然没听懂那句话什么意思,但“蝴蝶”让他想起他的心动瞬间。
“你、你、你……真不要脸。”卜思卉想抽出手来,却发觉林尽染用了劲把她的手,禁锢在他的掌心里,她赌气似地起身,林尽染就跟着她起身,于是她无奈地坐下。
“那你想听听我怎么确定对你朦胧的好感是喜欢吗?”林尽染看着她摆烂似地坐下来,任由自己牵着的手,谁给他说强扭的瓜就是不甜的。
“好好好,林大魔王,我很乐意听您说,有话咱就好好说嘛,您先把手松开好不好呀。咱们又不是小学生了,被人看见影响多不好啊,他们会怀疑咱俩早恋的,你想被老师叫家长吗?”
林尽染被她哄得心花怒放,看着她羞得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脸,声音糯糯的,侧脸都是红的,心一软手就松了劲。
(快点松开啊啊啊啊啊,林尽染不按套路出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小学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牵你的手吗,那我吃大亏了啊。乖,那你可得给我补上,再给我牵会呗,第二次牵女生的手,还挺舒服的。”
“第二次?你找第一次牵手的那个女生牵去。”卜思卉感觉自己被戏弄了,恼羞成怒,手又开始挣扎,另一只手又给了林尽染一拳,这次是真用力了,可林尽染还是如小时候一样不躲开。
“可第一次牵手的那个女生,不也是你吗?不过那次就几秒钟,小学你攀着学校后墙走的时候。”林尽染忍住喊疼的本能,本想说她家暴却换了词,“哎哟,轻点啊,你要谋杀亲夫啊。”
“你还是要点脸吧。”卜思卉感觉他脸皮比小时候更厚了,却想起了确实有次快无误到终点了,林尽染搞恶作剧地在离终点没几步的地方,伸手把她拽下来了。
(要不是有你,那次就成功到终点了。)
“林尽染,你这么喜欢招惹我,多少有点喜欢受虐吧。”卜思卉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想起小时候他犯贱,她就会打他,那时候下手不分轻重,然而他却从未找老师告过她的状。
(林尽染该不会是个M吧?)
“我不怕你打我,起码你出气了。可我怕你故意不理我,把不满和烦闷都闷心里,和我装不熟的客套的普通同学。”林尽染被她的想法吓得连着咳嗽了几声,急忙解释。
“对不起,刚没控制好力气。”卜思卉心里有点过不去。
“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啊。”林尽染开心地笑了,久违地感到了自己还是被她在乎的,这点疼算什么,如果她能打自己一辈子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