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开门?”“今日可进去了?”“今日又有何好货?”
这时日,不论那当差坐班的鬼使,还是浑浑噩噩度日的幽魂,有事没事凑到一处,叨几句如今的新鲜事。
也没有旁的,都和那“小卖部”相关。
今日,明日,昨日这些词也开始频繁挂在嘴上,不再像往日那样糊涂度日。
毕竟幽冥境界看不出白天黑夜,四季轮转,又没一个成家立业,封侯拜相的志向,哪还管这过的是今日还是明日。
不过是那铺子开门时间极为规律,外面还挂了一个巧夺天工的计时器,滴答滴答的计算着时间,日日关注着的众人也就习惯了。
“嘿,你今儿才想着来排,且去后面等着吧。”一簇一簇的人群中,有鬼笑话道。
新来的鬼大惊,望着蜿蜒如大蛇的长队叫道:“这等人都不曾走,日日夜夜都在此处?”
“左右无事,若是走了,再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我在阳间也不曾见过这种热闹,不成想死后开了眼界。”
“谁能不是呢!”
这时就听一阵锣鼓喧天,原来是有人在那里喊话,正从头走到尾,喊得嘶声力竭。
众鬼伸长耳朵去听。
不曾想是件晦气事。
说是店家有要事外出,要歇店几日,诸位都莫想要往前动一动了。
一鬼道:“谁知真假,哪位英雄去前方探一探?”
又一鬼道:“左右无事,等就是了,一个瞌睡的功夫。”
居然迟迟不见有魂灵儿退出队伍。
新鬼奇道:“我听闻货卖的奇贵,哥哥们家资颇丰啊。”
一鬼啧啧两声,显摆道:“教你个乖,你看那身形极单薄的,乃是大户出来的纸仆。”他一边指,一边就能道出各家来历,
“喏,那户姓赢的,听闻是先秦时候的了,那家姓司马,你可躲远些,常有人找晦气,再看那家,嘿嘿,十三年前下来的,当头天子的兄弟哩……这些贵人都上赶着去耍,还能不是好事,正好上赶着去瞅瞅。”
新鬼听得入神,又叹道:“我虽有几分功绩,却没个后人祭奠,囊中羞涩,若遭店家讥讽,实在伤脸面。”
“那倒不打紧,听闻掌柜的是个小娘子,待人再和气不过,不曾有谁听过恶语。”
“那敢情好,敢情好。”
那边众鬼热情不减,这边歇业的季商返回了阳间,还是原来那处暗河,再沿着采药人的指点,去往采药人所居的村庄。
走出几里地,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原来是出现了一处小平原,有村子依水而居,周围是大片的良田,只见村中炊烟袅袅,远远传来鸡鸣犬吠之声,好一个世外桃源之地。
豆娘显见的爱这依山傍水的地方,叶片都舒展了几分,只是她对来此有些不解,终究忍不住问道:[季郎与诸多鬼神来往正密,正是做买卖的好时候,又有那魏丞相邀约,可径直前往长安,说不定还能面见圣人哩,又为何……]
季商正寻到了一处山泉,舀水浇入了盆栽之中,滋润了树苗的根系,惹得豆娘畅快地哼哼了两声,话都来不及说完。
“我一个生人却不好一直待在死者国度,终归是不合规矩。”
季商只说自己不能在幽冥界久待,不说那地方对树精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去处,也没有回答为什么不直接去长安。
并不是不能对豆娘直言的话,只是他自己其实也在权衡思量,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来好笑,季商并不是会回避自己短处的人,也不耻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可和豆娘相处久了,随着信任感渐深,他也渐渐有了包袱。
明明是几百岁的妖精,他反而自认是该负有责任的一方,如同那些被批判的家长,忍不住想要大包大揽,不愿令她无谓的忧愁。
此难言的纠结豆娘自然察觉不出,她向来心思单纯,虽然会为季商忧心,对他的信任却是更深,哪怕季商有所回避,她也不觉得有何不好的地方。
抛开这些烦恼,豆娘把根须从花盆中拔出来,竟是蹦到了山泉之中,枝叶浸入水中,再忽地弹起,无数水滴溅在了季商身上,自顾自笑了起来。
季商却是一愣,他理解豆娘应当是在与他玩闹,可他并不知道此时应当如何回应。
智脑明显判断出了现场的状况,一行行现状分析和相关科普出现在季商的视网膜上。
季商一目十行,忽地弯下腰来,双手呈碗状,迅速舀一捧水全从小树苗顶端浇了下去。
小树苗一个激灵,立刻开始反击,长长的根须高高甩起,也在季商头顶下了一阵雨。
一人一妖莫名其妙就在这山间打起水仗。
这种毫无目地,浪费水资源的行为,季商原本并不理解,不多时反而觉出趣味来,面上的表情都舒展了许多。
“我知道有一处叫水上乐园的地方,若是哪一个日能在荒星上建起来,你定能喜欢。”
只听这直白的命名,就令人浮想联翩,勾得豆娘连连追问细节。
季商哪知道什么水上乐园,儿时抚养中心的一个滑梯,无数孩子都玩不腻。
还好数字地球里的确包含了旧日的万事万物。
豆娘只听季商的描述,就已经浮想联翩,向往不已。
“那边正有江水,我……”
季商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小树苗顿时慌乱得根须和树枝绞在了一处,还能分出神在他身边现出了化身。
豆娘又是抚额头,又是观察舌苔,嘴中连连自责道:“莫是找凉了,早春天凉,就不该突然顽皮,快去换了衣裤,再找些袪寒的草药。唉唉唉,槐树性寒凉,对不上症,实在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