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慈不动声色,只是皱了皱眉,末了,缓缓开口:“江北尘,你让御膳房做点吃的吧,我饿了。”
“不好。”他用头轻轻去撞她的头,随即执拗道:“杀了朕,或是当朕的皇后,睨睨选一个。”
接着,他哄诱:“睨睨是要让朕死么?”
她摇头。
“那睨睨就是要当朕的皇后了。”他开心地笑了。
江北尘又给了她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
“睨睨,朕再为你举办一场大婚,娶你为朕的皇后,如何?”
陆允慈神情恍惚,恍然间想起,她和江北尘是曾做过一厢情愿的夫妻的。在他还是太子之时,迎娶她为太子妃,也曾点过彻底红烛。
见她迟迟不说话,他着急地捏着她肩膀,“睨睨,你要朕怎样?”
陆允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她无措的眼神,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江北尘快要无法呼吸。
“睨睨,有这么难么?”
爱他,真的让她这般为难么?
陆允慈不说话,错开目光看向窗外,雪将一切吞噬殆尽,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瞳孔逐渐涣散,迟迟无法聚焦。
江北尘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最终,他只能认命地开口:“朕错了,朕赢不回你。”
“朕对你发疯,只是因为朕害怕,以后,朕不会了。”
陆允慈抬眼,怔怔地看向他,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她张了张口,欲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住。
“睨睨......”他忽而轻唤。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
他笑了,又唤了她一声:“睨睨......”
“嗯。”
她依然应着。
江北尘的心微微一颤,好多年前,在她还是公主,他还是太师之子时,他亦是只有在唤她时,每一声都能得到回应,前所未有的被看见、被听到、被重视的感觉。
如果一切变故从未发生就好了,说不定他会成为她的驸马,他与她之间,本该有另一种结局。
“睨睨,其实很早之前,朕就喜欢你了,比你以为的还要早。”
“嗯。”
她知道了。
“靖安之乱后,在这宫里找不到你,朕难过了好久。”
“倘若这一切从未发生,朕每天来找睨睨玩,睨睨或许就会喜欢上朕了吧。”
陆允慈鼻子一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谢谢你。”话音刚落,她的眼泪瞬间涌出。
江北尘想给她擦眼泪,然而抬手之后,动作却僵在空气中。如今将所有话说开,他反倒没有了任何与她亲近的权利。
一切都结束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等雪停了,朕会为你安排马车,你与白芷,一同出宫吧。”他缓缓开口。
内心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留下她,留下她,无论如何、使尽一切办法都要将她留下......
但最终,他自顾自地将心底的声音隔绝,沉沉地看向她。
......
这场雪下得格外久,京中人人诧然,此乃几十年未遇之大雪,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陆允慈分别去寻了杨沫和白芷,将如今自己身上发生的荒诞情况悉数告知。
杨沫起初并不相信,直至陆允慈将从前发生的许多事一一道来,杨沫满眼错愕地看着眼前之人,才不得不去相信这冥冥之中的玄妙。
白芷亦是如此。
现如今,江北尘提前放她自由,她却因天公不作美而被迫困在行宫,雪越下越大,道路一天比一天难行,几十年难遇之光景。
这其中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说不清楚。好不容易等到雪停,竟等来了北部狄族提亲的消息。
这些年,北部边境冲突不断,朝廷与狄族往来的丝布瓷器贸易常常遭狄族人破坏,狄族人强行将朝廷使者打伤,堂而皇之掠走商品,此种情形屡见不鲜。
除夕当日,狄族率先挑衅,与朝廷兵将于边界处起了冲突,战乱一触即发。现如今,双方僵持不下,狄族使者来报,提出和亲之意,各退一步,以此彰显朝廷偃旗息鼓之诚心。
今日早朝,各大臣议论纷纷,分析抉择之利弊。
朝廷与狄族联姻,可缓和双方关系。自古以来,和亲之策皆是一段佳话,以一女子为桥梁,便可化干戈为玉帛,不用劳民伤财发起战争,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
前不久,狄族首领发妻病逝,新后位置空缺,正是添一位身份尊贵的新人之时。
得知消息后,杭影大哭大闹,在前去养心殿的路上,与陆允慈相撞。
四目相视的刹那,两人俱是一惊。许久未见,陆允慈依稀能从眼前人身上窥见几分她小时候的模样,杭影则是错愕地盯着她,方才脸上哭过的痕迹来不及遮掩。
“你就是九一?”杭影皱眉问。
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陆允慈暂且点了点头。
“敢问公主如何知道奴婢之名?”
“前些日子皇兄因你误了一次早朝,满宫都传遍了,谁会不知?”杭影不以为然,继续上下打量着她。不知为何,看着她长了这样一张与她喜欢的姐姐极其相似的脸,她心里不太舒服。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陆允慈岔开话题:“公主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
被她这样一问,杭影的眼眶瞬间红了。
“皇兄要将我许配给狄族首领做新后,可那首领已然年逾五十,垂垂老矣,反正,我是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的,我不嫁!”
话音刚落,杭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瞪了她一眼,烦躁地叹气。
“罢了,和你说又有何用?”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去。
殿前,杭影等了好久,江北尘却迟迟不肯召见她。末了,养心殿内公公出来传话,以皇上今日政务繁忙为由,让公主请回。
看着杭影落魄离去的身影,陆允慈的心狠狠一揪。
原地徘徊片刻后,她还是来到养心殿前,却被殿前公公拦截。
“九一姑娘请回吧,皇上正在里面和大臣议事,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几番通融请求无果,陆允慈一时心急,在殿外直接唤道:“江北尘!”
太监猛地一惊,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一宫中小小婢女怎敢直呼皇上全名,不要命了么?
然而下一刻,陆允慈猛地冲上前,将门推开,强行闯入殿中。
“江北尘!”
太监目瞪口呆,赶忙上前请罪。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殿内,大臣们皆是诧异,不知此胆大包天女子是谁。
看到她闯入的那刻,江北尘的眼睛倏地一亮,但很快,整张脸便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问她:“你此番前来,可是为杭影之事?”
陆允慈单刀直入:“杭影公主的婚事,确实不妥,还望皇上谨慎思量。”
“前朝有众臣之议,这件事与你无关。”
“杭影公主的终身福祉,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更何况杭影乃皇上至亲之人,怎能轻易将她远嫁于边境苦寒之地?”
她话音刚落,殿中大臣迅速不满,议论纷纷,但一时摸不准这位敢独闯大殿女子之身份,只能隔岸观火。
江临州亦在场,看到她这般振振有词,玩味地笑了。
“你这一小小婢女竟敢妄议朝政,对和亲之事颇有微词,谁给你的胆子,你这是恃宠而骄,藐视皇上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江临州方才的话,既点名了她的身份只是宫中婢女,又将江北尘和她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
如此,众人了然,她不过是一个被皇上临幸还没被正式册封的宫人而已,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有僭越之心。
“公主贵为王室血脉,历朝历代,将公主远嫁和亲之事乃常有之,为了江山社稷,此乃顾全大局之举,你一深宫妇人又怎会懂得?”
自以为摸清了眼前女子之来历,群臣中当即有人跳出与她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