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静了,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潭越手脚被束,有好几次受不住,都会经不住失声尖叫,甚至要疯狂制造些声响。
渐渐的,他发觉自己再怎么无理取闹都不会有人大发慈悲将他从这里救出,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从前不知道家中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更不明白事情为何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只是告知父母自己想要娶睇儿而已。
想起那天,他话音刚落,母亲就着急忙慌地想要将他从父亲身旁拉走。
睇儿这个名字,如今京城知道的人不少,潭越的父母更不是例外,他们知道这女子从前的身世。
母亲用力拽住他,可他纹丝不动,又重复了一遍。
潭镇勃然大怒,当即甩了他一巴掌。潭越恨极了父亲这般纨绔专制,丝毫不怵,瞪着眼睛,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末了,潭镇毫不留情,重重一脚踹在了他膝盖上,他当即膝盖一软,被迫跪在了潭镇面前。
潭越料到这个决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但如今他是家中唯一成年的长子,父亲悉心培养他多年,练功习武,怎甘心让“潭家军”后继无人。
这既是反抗,又是示威,他相信再无论如何,父亲都不会轻易舍弃他这个儿子。
见他这样,潭镇便沉默着不再言语,倒是言月,反应愈发激烈,冲着潭越几乎是在哭喊:“你这是想干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懂!”
潭越攥住言月的手腕,紧皱着眉,“母亲,这个家,我真的是受够了!”
在祠堂一连跪了三天,潭越膝盖都肿了,他心想到了这地步,父亲也该消气了吧。
他眼神呆滞地看着立于自己身前的一个又一个牌位,觉得实在是无趣至极,不自觉间便打起哈欠。
然而他没想到,第四天早晨,父亲竟命人将他锁在了房间里,变相软禁了他。
家中下人会定时给他送饭,他想试探些风声,然而一无所获。
这下,他有些慌了,没料到父亲竟会生这样大的气。
被关了整整十天,潭越再无法泰然自若,隐隐察觉出父亲有一直要关他的意思,于是他悄悄弄坏了紧闭的窗户,从家中后门逃了出来。
跑得太匆忙,翻窗户时腿被树枝狠狠划了个鲜红的口子,他痛到跛着腿,但依然加快脚步跑起来。
他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他知道不过多久就会被家里人捉回去,所以他得赶紧去找睇儿,去见她一面,他很想她。
没有马车,他便跛着腿,强忍着疼痛,一步步朝文翰斋跑去。
终于,他见到了她。她还是那样,简单的穿着便让他挪不开眼,招人喜欢的模样。
不少人在围观,他不想在她面前那样狼狈,然而他眼下的处境,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赶忙告诉她自己迈出了多么勇敢的一步,然而她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惊讶,这令他不免有些难受。
直至她将他推入池塘,他才明白她的心硬得如石头,所有努力在她面前好像都无济于事。功不唐捐,可她不是。
他还记得从前在寻芳阁的某次,云雨过后,她身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他不知餍足还想继续,她却哀哀地望向他,“以后,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这是睇儿为数不多的几次向他明确表示拒绝。
然而一切照旧,他还是会强迫她,他就是沉浸在欲望中无法自拔的野兽,他知道自己这样与畜生无异,可那又如何?
原先的唾手可得到如今的求之不得,他怎会甘心。但他依然觉得来日方长,他和睇儿已然有了身体上的羁绊,未尝不会产生更深的联系。
只不过当时的他不会料到,他再也回不到文翰斋了。
......
强烈的光突然刺了进来,他艰难抬头,这次来给他送饭的不是别人,是他许久未见的母亲。
言月憔悴了很多,头发凌乱,整个人魂不守舍,这段时间,她同样过得不好。
最终,还是言月先强颜欢笑起来,“越儿,先吃饭吧,这是娘亲手为你做的。”
潭越颤着声音开口:“母亲,再待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死。”
他现在才知道父亲会如此大怒的原因,只是,太晚了。
原来父亲从前有个哥哥,也就是他的伯父,被祖父寄予厚望,而父亲那时身为家中次子并不受重视。
但是忽有一天,潭越的这位伯父竟为一烟花女子赎了身,甚至要娶她为妻。
此举实在有辱潭家家风门楣,祖父为此大怒,关了伯父几天便于心不忍将他放出,谁知伯父竟借此机会与那女子私奔出走,至此一去不回。
这件事后,父亲才得到祖父器重,并受到祖父潜移默化的影响,被深深同化,他对哥哥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并引以为戒。
此事乃潭家秘闻,鲜少有人知晓,平日在潭家,亦不会有人主动提起。
潭镇这个哥哥被潭家族谱除了名,潭镇深以为耻,认定哥哥不配为潭家子孙,浪费了父亲这么多年的谆谆教诲,那些烟花女子更是令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类似的事在潭越身上重演,便没有那么幸运。直至潭越被父亲从族谱中除名扔进地窖,他才意识到自己触犯了怎样的逆鳞。更何况,父亲不缺他这一个儿子。
这样的事,是父亲心底的伤,骨子里的守旧,不愿让潭家沦为众人皆知的笑柄。
如若潭越早些知道此事,他便不会这般草率,这般不顾后果。
此刻,看着母亲如泣如诉,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这一切,如梦一场。他深陷噩梦中,无法挣脱,早已回不了头了。
冷静下来后,他才意识到蹊跷,他和宋明康,都落入了可怕的境地。
而这一切......
好似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
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还不到一个时辰,言月便被迫离开。看着自己原本高大魁梧的儿子现如今在地窖里憔悴的不成样子,她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下次得到可怜能再次探视儿子的时间要隔多久,她不知道。
潭越沉默地注视着母亲离去的身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母亲救不了他。
——他走投无路了。
于是,他又开始想睇儿,想这么多事之间的关窍。
他本以为自己玩得起,谁知到头来,地位、身份、前途......他什么都失去了。
地窖内的成片漆黑若无尽黑夜,他却只能通过想她来消磨时间。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手抱琵琶,眼睛澄澈得发亮;他强迫她时她不断流泪愈发激起他内心的暴虐因子;她在宋明□□辰宴上惊鸿一舞,嫣然四方的模样......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他知道自己落入今日这般光景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的循循善诱,欲擒故纵;他的越陷越深,执迷不悟。
睇儿会不会想到他现在在这样的一个鬼地方待着,或者说这就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他想了好久,却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原来,他竟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翌日清晨,强烈的光再度透了进来。
他缓缓抬头......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
是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