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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1.九月十三.瑞丁监狱
接见室空旷简陋,潮湿掉漆的地板中央只放有一张长方形木桌和两把靠椅。一盏废弃吊灯傲然垂挂于天花板上,尽管它已经老得不能再照明,但至少能够在晚年形影相吊。
安德鲁·兰切斯特在它下方,如坐针毡。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走进监狱,所以心里很惶恐,同时又有些亢奋。娇生惯养的缘故,他从来没见过这里,更难以想象这世上竟有如此不堪的地方。
正想着,房间门打开,狱吏领进来一个小伙子:
他的红发被剪短,单薄的身体不需要凭借束身衣来显瘦,囚服裤腿拖地,依稀可以看到藏匿其中的那双脚没穿鞋子,脚趾盖上满是泥垢和血痂。
在狱吏的搀扶和安慰下,塔齐欧坐到安德鲁对面,侧身对他,然后抱住两条腿,整个人缩在椅子上。
狱吏回到门口默默监视。
探监者将一个陶瓷炖盅从怀里转移至桌面,推向那边。“我叫佣人给你炖了鳕鱼汤,奥沙利文先生。”他说,“快趁热喝吧。”
塔齐欧毫无反应,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安德鲁审视着他,那张令人疼惜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正在思考吗?他在思考什么?还是说他已无法思考?在场人不得而知。
这时狱吏急赤白脸地走来。
“让你喝你就喝!”他嚷嚷着捏住塔齐欧的腮帮子,舀了勺汤就要往他嘴里灌。
安德鲁一惊,阻拦说:“别这样,危险。”
他断定塔齐欧会反抗,会像当初那样放出几条黑色细线来毒害他们。可接下来,他傻眼了——
此刻塔齐欧仿佛一只被驯化的天鹅,完全束手就擒,心甘情愿承受人类一切蛮横无礼的对待。
“为什么不反抗啊你?”
安德鲁力图压制头脑中那个丧失理智的声音:“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会躲、会挣扎。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反击,反击啊你这个懦夫!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哪去了?”
兰切斯特心痛如绞。
“够了!”他站起来冲狱吏喊,“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说,这里不需要你,请你出去。”
狱吏将勺子从犯人嘴里拔出来。
“这恐怕……”他支支吾吾。
“不要!”塔齐欧突然说话,两只手攥住狱吏的袖子,“不要丢下我,拜托你。不要让我和他独处一室,他会杀了我的。我已经被他杀过一次,不想再被他杀第二次。”
狱吏狠狠一挥手,塔齐欧跌下靠椅,重重摔在地板上。“去你妈的疯狗,你这条烂命还不配兰切斯特先生亲自动手!”脏话之后是一口令人作呕的唾沫。
他转身向安德鲁拘礼:“对付这种贱货,别给他好脸色就行。他祖先在天之灵要是知道您大老远跑这破地方来看他,估计都对您感恩戴德呢!您随便处置他,先生,他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出去。”
“是。”
狱吏撤出房间,安德鲁·兰切斯特自觉回到座位,看塔齐欧慢慢爬起来,又缩到椅子上——他别过脸不看他,肩膀却一直抖个不停。安德鲁看出他在哭。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恨透了我。”
他呵呵一笑:“我也没打算让你原谅我……我这次来,是要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哪怕你觉得你背后坐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塔齐欧抱住肩膀,它们抖得更厉害了。
“我爱你,奥沙利文先生。”安德鲁说,面色如纸,“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我想得到你,想将你占为己有。我嫉妒那位带你来的姑娘,妒火将我全部的理智燃化成灰烬。”
“别说了……”塔齐欧哽咽道。
“我要说!”他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脸色更加苍白阴沉,“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刚爱上你就要失去你。所以我决定赌一把,赌你愿意做我的情人。”
塔齐欧:“你输了。”
“对,”安德鲁点点头说,“可我一开始觉得我会赢——你对我言听计从,又允许我爱抚你的膝盖,你在我耳边的轻言软语让我感觉、感觉你已经迫不及待想从我这儿得到些激情和吻。”
塔齐欧把脸埋在靠背上。
“我以为你在想怎么治好我的病。”
人类注视着他凌乱卷曲的红发,伺机将手放了上去。“别碰我。”塔齐欧低声道。
“有何不可?”安德鲁双眉轻挑,“反正你不高兴可以用你的魔法把我弄晕。”
塔齐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