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颖轻声道:“情之一字,红尘男女一旦沾染上,就难解难分,世人多用此来解释不能理解的东西。不过我想,徐夫人应当能懂表姐的。”
徐夫人对璃娘,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璃娘也爱徐夫人,她此刻的踯躅,又何尝不是一种关心则乱。
不过,戚颖能看出来,璃娘心中并不为这种分歧感到痛苦,这温柔的女子,本就不是一个纵意的人,但也不是盲从的人。她的一颗心很小,装满了对家人的关怀,就再没有能容纳伤春悲秋之情的位置。
璃娘的迷茫和苦恼也自有她自己来消解,这种时候要听的并不是谁的说教,戚颖也并不想给她什么建议。
她只是单纯地回答璃娘的问题:“这两条路线,各有各的风光景色,可惜我没有走过海路,亦不曾深入大漠,不能用亲眼见过的来与表姐说两个方向的优劣,只能说我曾去过的蜀中确实不负美名。”
经楚江乘船逆流入蜀,途中能见到山峰横卧、断水瀑落的奇景;两岸山林之青翠,层层叠叠,浓墨相宜,有如名师执笔沾取黛绿颜色,信笔绘来;有雨水有薄雾,自船头朦胧拂过,落人一身细密的凉意;有群鸟藏身露尾,其色艳丽恍若织锦;有猿猴飞跃,在林间朝着过路人投来野性而好奇的一眼。
而至蜀中,群山之间,仿佛汇聚天下山川之险,山间狭道藤索经年累月地纠缠着,仿佛还能聆听古蜀国的传说。
璃娘现在还没有想好要如何与父母商量,但好在她也不排斥去京城,那就先将这些搁置在一边。
关于志怪奇闻、天下风光的茶话会继续下去,只是戚颖的见闻再多,总也是比不上璃娘这些年来读过的书的。
她真的是看过太多奇异故事,有些戚颖还能说出点什么来,有些便是她走南闯北也不曾经历过,于是聊着聊着,今日是戚颖诉说某地的地理风光,明日就是璃娘为主,讨论她从书上看来的某个故事在现实中是否真的会发生。
将来是否能去游历,在言谈中变为一种冀望。
便是贺槿,在璃娘离开后,与戚颖独处的这段时间,偶尔也会蹦出个云游四方的想法来,毕竟那些传说故事、山川风光,真的很让人向往。
戚颖一开始还当贺槿是一时情动,但说的多了,她就笑骂:“那不得了了,竟然是我把你给拐走了,我以后不得被杨大人千里追杀啊?”
这当然也是句玩笑话,杨骕最是尊重贺槿的想法,也不是那种只想着把妻子拘在后院相夫教子的人。
他与贺槿青梅竹马,小时候在贺家就几乎能算是个半子,所以贺槿才会喊他“二哥”。
这在小夫妻之间情意绵绵的称呼,也承载了多年来的亲情,不是随便一个人、一句话、一场风雨就能拆散。
戚颖提到杨骕,贺槿难得有些羞涩:“那我又不是一直在外面,我还是会回去的嘛。之前我就劝他有机会留在京城,只管施展他的抱负去,别总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定要回到家乡亲人身边,才觉得踏实。他以前一直不听,现在……倘若他以后留在京城,那我就现在外面走一走,再去找他嘛。我以前也没有出过远门,可馋着想要多走走、多看看呢。”
戚颖嘟囔:“竟然还挺坚定。”
她都有些可怜杨骕了,以后成婚了,他一定会被吃的死死的吧。
这时候她们还以为得要去了京城,贺槿才能和杨骕说这个对他而言的“噩耗”,且叫杨大人现在轻松一段时间。
然而没想到,远在京城的杨骕还无从得知贺槿的想法,从而表露出生气或是哀怨的情绪,秦夫人却再一次在已经平静下来的吴家,弄出了一场风暴。
风暴的起因,当然还是在她的儿子吴文珃身上,然而再接着深究下去,却又牵扯上了璃娘和“贺七娘”。
原来那日吴文珃送礼闹出个乌龙,就在秦夫人心里狠狠扎了一根刺。
而后他做的课业接连不佳,夫子无可奈何给秦夫人写了封信,大意是说这孩子其实并不蠢笨,只是心思不在读书上,且得好生管一管,教他收心。
有夫子之言在手,秦夫人就狠狠发作了一通,叫吴文珃抄背了几天的书,把他吓得人都蔫了,好不容易抓住二房回来的时机匆匆逃回了书院,住进了他不曾住过几次的宿舍,竟是宁愿忍受平日里不能忍受的“之乎者也”,也不愿意回家来。
秦夫人还觉得吴文珃是被鞭策到了,只要他能比从前多半分懂事,她都是欣慰的。
又想着中秋之后,她带着儿子离开江州回了京城,就再不会往南来了,眼下也没多长时间,秦夫人索性就没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