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山峦的阻挡,风力依旧十分强劲,方然抬手捏紧帽檐,微微仰起头,看到前面的金花导游在路边停下共享小电车。
“就在这儿停下吧,前面有个咖啡厅,可以坐着看看景,沿小路从草地趟过去就好,走吧。“
她等几个人都聚齐,才开口。
小路弯弯曲曲的,很狭窄,横向仅能容纳一人,他们连成排,按照刚才的顺序往湖岸边去。
“之衡,来。”
方然手指捏着身后贺之衡的袖角,一步几回头,明明不到半米,像是怕他丢了似的。
贺之衡抖了抖袖子,直接摸下去抓住他的指尖。
被握住手指的男生,略微颤了下,但也没挣扎,只是不敢再回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拉着手走。
俩人身后的李叔,视线落在他们交叠的双手上,眉头一跳。
什么时候关系亲密成这样了?
李叔的思想还很保守,毕竟他也从未见过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大小伙子们,还需要两个人互相手牵着手走路。
隔着栏杆,方然觉得还是凑得不够劲,就攀着大石头,找到最高视野最开阔的一处,坐了下来。
贺之衡皱眉,立在旁边一块光秃的石头平面上:
“当心点。”
风很大,方然已经选择性听不到他的声音。
脚下,透蓝的湖水拍在岩石壁上,卷出白色浪花,埋进岸边的土壤中。
怪不得这附近的花都长得这么好。
方然转头,岩石周围圈是一些小彩菊,花团锦簇,紧紧挨着。
胜日与美景绕住他,方然深呼吸两口,再重重舒出去,感觉浑身松弛了下来。
他掏出相机,找准角度定格了几张照片。
这台相机还是他们第一次和飞鹰社去郊游的时候,贺之衡买的。
想到这里,方然攥着相机,忽而转头来了个突然袭击,镜头缓缓聚焦在贺之衡脸上。
男人扬着下巴,直视远处的湖心岛,似乎是察觉到了方然的动作,他没转头,只是侧目幽幽地望向对方。
隔着一道屏幕,方然不自觉愣了下。
他坐着,贺之衡站在那里,本来就是居高临下,这个眼神的杀伤力更强,似乎旋即就会抬脚踢掉他手里的相机,将偷拍的一瞬踩碎在脚底。
方然咽了咽唾沫,把相机抱在怀里,仰头去瞧他:
“之衡,你在想什么?”
“这里的光景不比别处差,只是因为商业化程度低,就如此冷清。”
方然四下里瞅瞅,果不其然,游客的确少得可怜。
不多时,导游喊两个人下来,说是吃鲜花饼。
店家端着大烤盘放在屋外的桌子上。
“烫啊,晾一晾再吃,更酥!”
他的口音更重,但能听出来和金花导游的相似度很高,也是当地人。
“我第一次见咖啡厅做传统糕点的。”
“他们这里哪里算什么正规咖啡厅哦!”金花笑出声,还当着店家的面就这样说。
方然有些惊讶地睁大眼。
“去去去,爱吃不吃。”
店家把煮好的热咖啡放在桌上一大壶,笑骂道。
“这是他家自己的房子,没菜单,只有鲜煮咖啡,用的也是我们当地的咖啡豆,至于糕点甜品,他都是直接送的,主要看老板馋哪一口了。”
导游解释道。
方然眨了下眼睛,而李叔看着鲜花饼冒出的热气,不免开口:
“妹子,听你这意思,你们早就认识啊?”
“要这么说的话,那可真是挺早,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骑单车绕着清凉海转几圈,有一次误打误撞到这儿了,我那时候还以为是黑店呢!后来这边开发完,加了那边的文化街,人满为患的,我就只往这边儿来了,清静。”
“我在这儿没人管,当然清静,你们等到明年二三月份再来,还有海鸥呢!”
店家出来跟他们坐在一起,聊了些自己往年穷游遇到过的奇闻轶事。
方然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鲜花饼,酥皮立即碎在唇边,接着迸出满腔的玫瑰香气,丝毫不甜腻。
“后来,不知怎么就倒在旅游的途中,去医院一查,大夫说我这儿有个肿瘤,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店家笑着指指自己的腹部:
“让我一直待在医院里,吊着一条命,有什么意思?我觉得生不如死,所以就回到了这里——生我养我的云市,开这么一家店,偶尔碰上几个有趣的人,快快乐乐度过我的余生。”
“杨金花小姐,也是我见过最洒脱的女子,她自由职业,不婚不育,也不买房,随遇而安,潇洒生活,我们本质上一样的,我很羡慕你,很尊敬你!真的。”
店家起身,从屋里掏出一把吉他,突如其来地弹出节奏,音符从琴弦上一个一个跳下来,投身清凉海,伴着波浪起伏。
一曲民谣作罢,他又举起咖啡杯:
“来,大家碰一个。”
“碰什么?”
方然不解地捏着杯子把手提起来。
“碰什么?诶呦,这位小哥,当然是——”
店家凑上去,单方面地跟他的咖啡杯碰了下:
“敬自由!”
他哈哈大笑,仰头喝了一大口。
醇苦的咖啡也滑入喉咙,方然脑子仿佛被他的话点醒。
歇过脚,他们又去了清凉海附近的清凉谷,暑气全消。
时间一晃又来到晚上,天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
方然在他们民宿的院子里抬头,方寸之间的夜幕,居然缀满了星星。
他昨天怎么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