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之衡已经开出去十多公里,大年初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大多是奔着拜年去的。
他握着方向盘,在红绿灯路口停下,伸长手臂露出腕表,但阳光太过灿烂,经过表盘上的碎钻折射,不免晃了他眼睛一下,把胳膊挪个了方向才看清楚时间。
马上快中午了。
少爷语音更换了导航的目的地,由云景庄园改为贺家老宅,他虽然独自开着车,身旁副驾驶却摆着方然送来的饭盒,就好像他人正坐在那里似的。
可方然本人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不如他的饭,这饭盒起码还能坐上贺之衡亲自开的车。
贺之衡此时脑袋里想的事情很复杂,他一边在考虑方然父母的蹊跷,一边又挥之不去昨晚两个人亲密相处的画面。
方然做的青菜鸡蛋面是他吃过最寡淡无味的面条。
但他昨晚捧着碗,不顾吃相,连汤都喝完了,没觉得从小到大保姆做的山珍海味能匹敌。
明明一切都没变过,他还是他,方然还是那个方然,怎么就不对了呢……
他认为自己或许是得病了。
像是重感冒,脑袋和身体都不好使了,而方然就是那颗缓释胶囊,非引着人往他身上贴,只不过,该燥热的地方依旧燥热。
贺少爷回到老宅时,午宴还未开始。
他再次确认了一眼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得知是老爷子特意为他延后了时间,当着所有人放话自己的小孙子什么时候来,这一大家子就何时开饭。
贺之衡了然,怪不得他手机里突然堆积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未接电话。
大哥将他拉到一边:
“你怎么回事儿啊少爷,乐不思蜀了?还记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贺之衡撇了下嘴。
“幸亏爸跟爷爷打了个马虎眼,要是让他知道你除夕夜跑到别人家去过年,非得撕了你不成。”
闻言,贺之衡不屑地笑道:“贺总,别瞎操没用的心,爷爷多疼我。”
“他们家只一老一小待在家里,要你你能放心么。”
“我当然放心啊,又不是我媳妇儿,我上赶着干嘛去?还说人家方然呢,他看上去可比你这混小子可靠,啧——你这身上怎么一股肉包子味?你不知道初一不能吃荤?”
“这是家里的规矩,我在外面吃的……我等会儿漱口就行,不跟你掰扯了,赶紧找老爷子赔礼道歉去。”贺之衡摆脱他之后便往屋里走。
贺少倾又把人拽住,不放心地交代一句:“跟老爸对对口供,可别说漏嘴了!”
也不知道弟弟听见去多少,只见他倔驴似的甩开自己的胳膊就离开。
贺老大忍不住叹气。
这脾气还真是隔代遗传吗,跟老爷子那股子犟劲儿如出一辙。
没人知道这位小少爷有什么本事,反正是三言两语就把老爷子从楼上书房请了下来,贺老脸上还挂着笑。
这顿午饭算是其乐融融地结束。
贺之衡却时时愁眉苦脸。
大哥给他剥了一把榛子仁,放进他掌中:
“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哥。”
这一声清脆的称呼,叫贺少倾不禁一愣,半天才想起来回话:“杀人放火的事儿你哥可干不了。”
他正襟危坐,让保姆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这事儿简单,你肯定能办。”贺之衡看向他:“帮我查查方然的父母。”
老大抿了口茶水,眉毛动了动,才启唇——
“怎么,你要做背调呐,他们家人员组成还挺简单的,用得着吗?”
“不是这个,啧,我跟他又不是那样的关系,你难道还不知……”
少爷说到一半,似乎来了个电话。
“稍等。”
他起身,鬼鬼祟祟地跑到楼廊接。
贺少倾默默摇头,刚那一瞬间,他就瞥见了来电人在贺之衡手机上的备注。
另一边的方然,不算鼓足勇气,更应该称作为“脑子一热”,就把电话拨了出去。
“喂?”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之衡……你到家了吧,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有回,所以我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嗯,刚才在吃饭,没注意到。”
贺之衡想看看自己手机上是否收到了他的消息,手机却还一直贴在耳旁不动。
“这样呀,其实我也猜到了,你平安到家就好,还有,我,我还想问你件事。”方然吞吞吐吐:“昨晚的麦当劳,你买的哪一家店呀,我觉得比别的店好吃。”
听了他的话,贺之衡忽而用气声笑了下。
那笑声很动听,方然感觉自己的耳廓似乎微微颤抖,脸都红了: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的。”
“方然。”
贺之衡冷不丁打断他。
等握着手机的方然眨了眨眼睛,男人仿佛具备了读心的能力,适时开口,轻轻道:
“想给我打电话不需要那么多奇怪的理由。”
这话钻进方然的耳朵,顺着血液,又来到心房处敲开门。
贺之衡越来越不像贺之衡了。
这样的他,方然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似乎只是针对方然一个人的控心术。
方然本来就躲在卧室里,现在又躲上了床,躲进被子里。
用厚重的棉花显然盖不灭火花,他从耳根滚烫到了脸颊,终于想起来应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