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兮云掌中鞭子都快握不住,难得露出嫌弃表情,“宁师兄,这东西也太恶心了。”
宁流玉也是头一遭看见这品相的魔物,一口血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的,听那“咕叽”声都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心说珠映要是就这幅尊容,那内丹他宁可不要!
偏梁涛自我感觉似乎前所未有的好——男人此刻已看不出什么人形,活像是个被眼珠子撑起来的人皮。他却突然兴奋挥舞起胳膊,如参悟机缘得道,大喊:“我看清了!我全部都看清了!!哈哈哈、唔!!唔呃——”
话音未落,身上千百只眼睛同时“噗嗤”爆裂,鲜血四溅!
每只眼睛都好似一只吸饱了血液的蜱虫,将梁涛活活掏成一张干瘪的人皮之后,便如被撑爆般炸开血花。那血液却也好像有着灵智,专挑有生机处溅射,遇人便扑。
距离梁涛尸身最近的几人,首先遭了难。
那血液好似牢牢黏附的藓毒,一旦被沾染在身上,很快也隆起与梁涛同样的硬块眼球,众人吓得崩溃尖叫,疯狂抓挠那“咕叽”乱转的眼球,却又痛不欲生,飞溅的鲜血很快便去寻找下一任宿主。
恐慌如瘟疫在小凉栈的空间内扩散开,场面迅速失控。
言三依旧坐在原地,仿佛他这一桌的空间与周围完全割裂,他用折扇撑着下巴,神情甚至称得上是津津有味,看眼前这一幕地狱图景。
绝望悲戚的惨叫声,叫宁流玉掐紧掌心。
诚然,他只是个炮灰角色。
不强大,甚至因为才用了太多灵力,又一直没有调息,现在反噬上涌的厉害,别说出手救人,自身都难保。
而这个世界,也只是个虚构的地方,他穿越进来不过是为了完成所谓任务,完成之后就许愿跑路——过客而已,何必为了这些连他这种炮灰都算不上的背景板角色劳神?
他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找珠映,克服他的脸盲症,以免影响剧情发展。所以面对眼前这种已经超过他能力范围的局面,最佳的做法就该是明哲保身,待到此间魔乱平息后,再从尸身上寻得线索,养精蓄锐整理好状态,将珠映斩于剑下。
应该是这样的。
“宁师兄……!”
已冲向人群之中的烟兮云急切提醒,一鞭拂去飞溅向他的血花。
血珠在空中四溅,“啪叽”滴落在地面,汇入波光粼粼的血色湖泊之中。一只浸在血湖中的手掌悄然拽住宁流玉衣摆,引得他本能低下头。
“救救我……救、唔!救救我!”手掌的主人啜泣着哀求,脸上数只眼睛里同样流下痛苦的泪光。
那微闪的光泽,映入宁流玉眼底,令他表情僵硬了瞬息,心脏重重一颤。
……说到底。
他还是不能把这些能喘气会说话的活人,给当成没有血肉的npc。
这场魔乱开始不过片刻,宁流玉却已做出抉择。
烟兮云还在奋力挥鞭阻止血花扩散,她的破山是大开大合的灵兵,面对如此情况实力发挥十不足一,她累的灵台都快干涸,可血花蔓延的速度只减缓一点。正焦头烂额之际,头顶却突然爆开一阵清冷如月辉的银光!
噹——
同时,肃穆钟声在整间客栈内长鸣!
烟兮云握着鞭子的动作一滞,随即反应过来,惊喜道:“雪夜钟!”
她迅速转身,看向钟声传来的方向。
半人高的云纹银钟,高悬于众人之上,好似一轮皎洁银月,恒然钟鸣之中,平等散落下洁白银辉,那辉光看似冰冷,如轻纱披散在身上时,却泛着温暖的柔意,驱散空间内所有不洁不净的邪祟。
钟声响起,周遭魔物皆绂,恍如大雪之后的月夜宁静祥和。
而那清冷银辉中,驱使这法器之人站在原地,燕黑衣衫无风而动,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单薄的厉害,睫羽秾长的双眸静静垂低看向众人时,眼底被睫影拢住的点点光泽看上去……
近似悲悯。
青年恍若仙人的身姿,平等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底,与这血尸遍地的凄惨景象完全格格不入,带来的视觉冲击愈发强烈。
始终静看事态发展的言三,瞳仁中映出宁流玉驱使雪夜钟的模样,眸底竟似被猝然点燃般,浮露微微亮意。
烟兮云看着自家师兄,心底一热,忍不住唤道:“宁师兄!”
宁流玉却没有回应。
准确来说,是没有精力回应。
雪夜钟这种级别的法器,哪怕是全盛状态下的他,驱使起来都足够费力,更别说像现在反噬闹腾的要起义——能还坚持站着,都算他意志力坚定!
那些遭瘟的眼球在雪夜钟的照耀下,很快就叽叽咕咕地爆裂,然而这次爆裂之后血花却没有见人就扑,而是蒸发了一样,在银辉之中,“滋滋”翻涌泛泡,很快浓缩成一摊又一摊浓稠黑血,干涸在地面,再也不动弹。
如此大的乱子,店伙计却始终再未露面。
又过了半盏茶,宁流玉才终于收起了雪夜钟。
他身形摇晃了一下,抬掌掩住唇,很激烈的咳了起来。而旁边烟兮云终于意识到师兄状态不对劲,脸色一变,快步走到他身边,企图查看他的情况。
手掌刚要扶住对方时,却被宁流玉一抬手,挡住了。
宁流玉咳了好几下,勉强压下胸腔内快要爆炸般的闷意,他脑子里面嗡鸣的厉害,周遭什么声音都听的不太清楚,就连眼前,也一阵一阵泛起黑来。
状态太糟糕,雪夜钟对他的负荷,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
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身边女主,而是用掌背胡乱擦了擦唇边血痕之后,快步走到了还坐在原位的言三面前。
“我不想与你废话,言道友。”他双掌摁着桌面,直视云淡风轻的男人,睫毛根因为方才的猛咳还泛着点湿痕,眼神却难得沉的惊人,“告诉我,珠映在哪?”
言三静静看着他,良久,却突然弯起唇。
这阴郁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唰”地打开折扇,掩住自己半张脸,嗓音轻且哑的拉长,缓缓道:“珠映呀?”
一双狭长的狐狸眸中,隐隐泛起莫测的血色眸光。
他的视线之中,黏腻的窥视意味实在太过,以至于宁流玉如此状态之下都有所察觉。仿佛鳞片湿黏的毒蛇缓缓缠绕在他的脊椎骨,强烈的不适感令宁流玉与人对视的目光微顿。
却正在这片刻犹疑之中,宁流玉听到男人再次轻笑一声,开口道:“它不是,一直就在你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