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空上最后一丝蓝光消退,笛安和庄北都没有开口说半字。
他们就站在原处,一起看着天翻地覆,又看着万物颠倒,看到时间褪去,再超越意识,溯回至最初。
一切回归寂静时,他们已经站在了雪山之巅。
苍鹰飞不过层峦叠嶂,远处的草木盎然生长,脚下的雪花被阳光融化,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中,没有活严谨的规则,更没有装肆意的违规。
寒风吹过庄北微红的鼻尖,迎面的冷意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呼出两口云雾般的热气,然后侧眸看向笛安,露出笑:“恭喜你,从此之后,你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笛安怔愣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大笑:“是啊!”
他不再是夹在生死规则之间的“活死人”,这个世界完全封闭后,笛安也不再被迫与活的规则缝合,从此之后,笛安再也不用再质疑自己生命是否存在,怀疑自己到底是活是死。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会因为受伤而感到疼痛,会因为喜悦而大笑的——人。
“好冷啊。”笛安急不可耐的大力拥抱住庄北,脸上的笑意根本无法收敛,拼命汲取着庄北身上的温暖。
庄北回抱他,埋首在笛安脖颈间,感受他跳动的脉搏,回应:“嗯,好冷。”
“对啊,是真的冷。”
出现了第三个瑟瑟发抖的声音。
笛安和庄北僵住一瞬,又同时抬首,看向声音发源地。
只见蓝发男孩不断搓着自己的手臂,见他们看过来,还抬抬下巴,问两人:“冷还不走?打算留下来过个年?”
笛安率先反应过来,满眼震惊:“你没死!”
装登时就不爽了:“说了我不是去送死!只是回家!”
笛安大为震撼:“那你也不该在这!”
庄北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上前一步,问装:“怎么回来了?”
“说来话长……”装揉着自己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吸吸鼻子:“我长话短说。”
“我舍不得你。”瞥见笛安不悦的眼神后,装又加一个字:“们。”
笛安哼一声,弯下腰,问还没自己肚脐眼高的装:“那你现在回不去了,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装道:“首先,我本来就不是人,所以不存在‘家人’这个东西,更没有‘家’这个概念。”
“我之所以非要回去,是因为我本身有一个关乎自身进化的课题需要完成,而是否完成的标准需要由更高级的意识体裁定。”
装解释:“通俗来讲,就是我完成‘课题’后,需要把我的‘课题’展示给我的‘导师’,得到她的认可后,我就可以升级或者升维了。”
“为什么放弃?”庄北抓住重点:“你的课题已经完成了。”
装看着庄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露出一个有些傻的笑容:“如果回去,我鲜活的生命将失去所有意义。”
“情感是人的弊端,但也是人鲜活的体现。”
装看着寒风中下意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眼神微动:“我选择进化,我就必须摒弃我鲜活的生命,所以我犹豫了。”
“在出口即将关闭时,我想起了庄北,最初的庄北,不被情感左右的庄北。”
“我曾看着庄北被情感一点点侵蚀,被爱恨吸入漩涡,最后重获新生。”
“我忽然就有了决定。”
“我决定,我要再做一个被情感左右的选择。”
装语气无奈,但笑得开心:“我选择像你们一样,不放弃作为人的鲜活生动,不放弃我身上作为人的那一部分。”
笛安搂着庄北,微微挑眉:“那你的那什么导师没意见?你的课题怎么办?都没人给你打分了,那你还学情感干嘛?”
装点头:“是啊,有得必有失,既然我冲动做出了选择,该去承受冲动的后果。”
庄北问:“后果是什么?”
装摊手,无所谓:“失去了我的导师。”
笛安:“……那听上去你不止不亏,还有点赚。”
庄北失笑,又问装:“这个‘导师’很重要吗?”
装蹙眉,垂眸思考:“怎么形容呢……其实重要的不是导师,是这个课题的审判过程,我既然回不去了,那么就没谁能给我判定了,我也无法完成自我意识的升级。”
庄北点头,了然:“听上去,还是很重要的。”
装没有否认。
“装。”
庄北很少直接叫装,所以他喊出这个字时,笛安和装都下意识看向他。
“除了不舍得放弃自己作为人的那一部分,还有什么,让你选择留下?”
装盯着庄北的眼,没有马上回答。
庄北碧绿的瞳仁在蓝天映照下,有着和装相近的色彩,装看着那双眼,下意识开口:“因为你们还需要我。”
“没有我,你们活不到最后。”装眉眼一弯,反问:“不是吗?”
笛安愣住,随后笑骂:“靠,还真是。”
庄北勾唇,然后看着装,认真说出一句话:“如果我是你的导师,我会给你满分。”
“这是友情分吗?”装笑着摇头:“可惜你不是我的导师,而且,我的导师不曾拥有过人类的情感,并不会因为我学会了人类情感的不确定性,就给我满分。”
庄北说:“那就让我当你的导师。”
“恭喜你,装,你幸运的被庄北选中了。”庄北虽然依然笑着,但语气真挚。
似曾相识的对话,在很久以前,在装第一次接触庄北时,发生过。
【恭喜你,庄北,你幸运的被装逼系统选中了。】
那时的装为了迎合当今人类的世界观,特意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无机质的系统,方便庄北的接受自己和利用自己。
但一直到最后,庄北似乎都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系统,更像是把他当成合作伙伴,一个有些聒噪的伙伴,一个需要陪着成长的伙伴。
“那我还真是幸运。”装笑了。
随后,装蓝光一闪,化作那个庄北熟悉的耳饰,漂浮空中。
笛安从善如流的上前拿起装,然后亲手戴在庄北耳畔。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