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北睁开眼,眼中汹涌的情绪还未褪去,就看向了一旁紧紧握住自己手的笛安,他同样处于跌宕不定的情感中,眉头紧锁,似乎已经醒来,又不敢醒来。
不知何时回到枫树下的新向,默默敲了一次磬,悠远的金属声缓慢回荡在院落中,一点点抚平了笛安眉间的褶皱。
笛安还是不愿意睁开眼,庄北见状,犹豫几秒后,俯身抱住了他,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让对方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我在。”
“你不是一个人。”
“我一直都在陪着你。”
笛安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抬手,回抱住了庄北。
他埋首在庄北脖颈间,贪婪呼吸着清冽的气息,声音微微嘶哑:“你真的……”
“让我等了好久。”
久到让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到底在等什么?自己为什么要等?
直到看见庄北的那一瞬间,他才明白,自己在等一个能救自己的人。
因为他一直都想要活下去,自由的活下去,所以执拗的等待,哪怕意识全无,也记得等待。
“时间差不多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孟从还是出声打断了他们的温存,他仰首看了眼随风零落的红枫,道:“我们该走了。”
刚才并不在场的新向闻言,迅速起身走到孟从面前,连发三问:“去哪?带我吗?还回来吗?”
孟从眨了眨眼,随后扬起唇,但漆黑的瞳仁中却荒芜无光,他回答:“进魇,带你。”
新向沉默了三秒,似在进行大脑运转。
运转完毕后,他得出结论:“你不打算回来了。”
“不愧是我亲手带大的。”孟从欣慰点头,大赞新向:“洞悉人心四个字,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为什么?”新向盯着他,模具固化的面庞不能做出任何表情,哪怕疑问已经淹没了他,他也只能呆板的给出一个并不深刻的询问。
“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个是……”孟从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我不想回来了。”
新向有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长到让旁观的白贝贝都有了感同身受的心痛。
白贝贝皱着眉想,就算新向只是一个靠程序运转的无机物,也应该知道自己喜欢孟从吧,毕竟在血池汤泉中,庄北只是说了一次孟从的名字,新向都像一个真正的人一般,忽然有了巨大的情绪波动。
如果不是喜欢,只靠程序激活对话系统的新向又怎么会沉默那么久,又怎么会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
对于新向来说,孟从是赐予他灵魂的人,是他察觉到自己有生命时,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生命的人。
“新向。”或许是孟从也感受到了这份窒息的心痛,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再度开口:“既然你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了,那就该学会承受这些。”
“离别是会使人成长的。”
他看着一眼不发的新向,声音没了平日的慵懒,清晰得让人心凉:“如果离别不悲伤,又怎么能逼人成长,如果你真的在悲伤,那我该恭喜你。”
“你比我更像一个真正的人。”
新向终于了反应,他用无机质的声音叙述:“之前你说,当我成为真正的人时,你会考虑喜欢我。”
“所以你说,我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我该开心。”
“可你又说,是离别的悲伤让我变成了真正的人。”
“悲伤成为了我开心的前提,那么……”
新向停顿了一下,就像一个机器超负荷运转时该有的卡顿,也像一个人遇到迷茫时该有的犹豫。
他问:“我现在该悲伤,还是该开心。”
孟从说不出话了。
看到这的白贝贝率先撑不住了,捂住脸猛地转过身,发出了一声悲伤又微弱的火车叫。
“先说说你的魇是什么样的。”庄北出声,打破了他们凝固的气氛。
庄北轻拍依偎在自己肩上的头,示意笛安起身,但紧紧贴着庄北的笛安现在尤其脆弱易碎,完全没法进入办正事的状态,庄北只好独自扛起重担,看向孟从:“你之前说你的魇很特殊?”
孟从点头:“我的魇特殊在两个点,一个是建立时间,我的魇建立时间在新规开始之初,也就是笛安那批试验玩家进入所谓第七层,也就是当时的最高层魇。”
“在那之后,活倍受启发,完善了当初并不全面的规则,发表了近乎于现□□系的新规则,而我的魇就是活那时期采纳的第一个魇,代替笛安那个bug魇成为新的第七层,还特意给了我较高的权能,以便于……”
孟从微微抿唇,声音有些沉痛:“给当时抵达第七层的玩家,一个下马威。”
当时,孟从也不知道自己的权能到了什么地步,还抱着直接自杀救人的心态进入了自己的魇,直到看见魇中的一切都不受他所控,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挽救他们的死亡,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个魇的可怕性。
那个魇结束的很快,快到孟从还没来得及自裁,所有玩家就已经殒命。
“所以,我不想再开启我的魇,但活不允许我做这样的选择。”
孟从看向笛安,接着道:“这就是这个魇的第二个特殊点了,为了防止我自毁,活在我的魇中动了手脚,利用规则剥夺我自行消散的权力。”
“好在后面遇到了笛安,借他无尽的活币,再加上活最开始给我的那些权能,让我勉强能滞留在结算大厅。”
庄北点头,神情逐渐凝重:“这么说,你的魇是规则魇,既然只是规则,并且无外力威胁,又怎么会让玩家急速死亡?”
孟从苦笑,但还是卖了个关子:“人容易被什么杀死?”
庄北沉吟一秒,想到了。
“恐惧。”庄北道:“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在活中拼命抵达到第七层魇的人,最恐惧的大概率就是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