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但庄北已经没了消化这些的意愿,他盯着司禾,缓慢分开粘连到一处的嘴唇。
“走……”
声音粗粝沙哑。
司禾摇头,他转身,继续看向那座尸山,道:“不走了,走不了。”
庄北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顺着司禾的目光,看向那座尸山。
呼吸一停。
文青,过壬坚,小子……
特遣队所有人,都……堆放在这里了。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他们找齐。”
司禾语气毫无起伏:“东一块,西一块的,我找了好久,才把他们全部找齐。”
庄北盯着那座恐怖的尸山,说不出话,他本该失去知觉的右手,又开始了颤厥。
司禾自顾自继续道:“文青看到援军来了,满心欢喜的过去迎接,结果被第一个杀死。”
滚落在地的头颅,瞪着一双无光的眼,都是不可置信。
司禾看到文青被杀死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一切。
庄北走之前,问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庄北是赫兰斯人。
一切都是阴谋。
他们将成为阴谋的一部分,永远埋葬在北部战区。
纵使司禾反应极其快,几乎在瞬间就带人后撤,也敌不过他们战备完善,要屠杀曾并肩作战的战友。
终端,作战服,身份芯片,每一样都链接总部,每一个都是他们的催命符。
过壬坚在看到文青被他们杀死后就发了疯,他不顾一切的要冲上前,被司禾死死摁下,他一遍遍问司禾:“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
司禾没法回答。
“我拼了命的啊!我拼命要回去啊!”
他听见有人在哭号,在哭号中被炸成两截。
“我的家,我要回家……”
看到过壬坚断气的那一刻,司禾恍然记起,他才十八岁,他还是个孩子。
“队长,我们拼命活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小子和他,司禾回答不出小子的问题,只能说:“我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活,但司禾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死。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司禾对乌弗尔,对战争的厌恶到了极点。
任何人知道真相,都是要厌恶这一切的。
司禾知道,那些人就是在惧怕他们的厌恶,惧怕他们忠心的动摇,惧怕他们会成为和庄北一样的人,尽管庄北的悲剧是他们一手酿成。
消除惧怕的最好方式,就是毁灭。
司禾到死都不会说出真相,即使所有队员会不甘心的死去,会将憎恨全落在自己效忠的星球,他也不会说出真相,不会让大家去怪罪庄北。
憎恨本就该落在那。
庄北本就不该有错。
司禾带着小子躲避无处不在的炮火时,他猛然想起了庄北血肉模糊的右手,他毫不犹豫,用刀剜出手心的芯片,还好,他的芯片没有连着大脑。
但是,他的芯片连着他效忠的星球。
追踪芯片而来的炮火逐渐密不通风,他们就要死在这里。
“队长。”小子出声。
司禾看见小子忽然对自己露出一个笑,他说:“队长,我再最后嘴贱一次。”
下一秒,他夺走司禾手中的身份芯片,果断冲向漫天的炮火:
“去你X的战争!”
小子瞬间炸碎成了无数片,像是战争胜利时才会放的烟花。
那些人翻动着分不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尸体残渣,最后得出结论:“所有身份芯片销毁完毕。”
司禾说:“我那个时候,真的很想冲出去,告诉他们,不,还有一个。”
杀了他吧。
庄北原本已经干涸的眼,蓦地落下液体,他死死拽着司禾的衣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司禾没有侧首,他看着那堆尸山,忽地不着边际道:“你知道联邦群星吗?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有和平,还有美丽的华文,可惜你不懂华文,不过我可以给你念念我写的那些诗,你听听就好。”
“深藏的骨骼混着皮肉绽放,在北部战区开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血色花。
“爱随着恨消散,最后与你血肉不离的,不是誓死铭心的爱人,是战场上最憎恶的敌人。”
陌生悠远的字眼在耳边响起,烙进心中,庄北只能哽咽,说不出半字。
司禾依旧没有看庄北,他道:“Zberin,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接不上一个字。”
“你要学会接话啊,要不然,以后生活会难的。”
庄北哭着摇头,他死死拽则司禾,似想阻止什么。
司禾又说:“如果可以,你替我去联邦群星看看吧,看看……”
“……和平是什么样的。”
司禾说完,就举起了握在手里良久的原子枪。
从抬手到开枪,他没有一丝犹豫,像是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
嘭——
脑浆炸开,溅落庄北满身,司禾往前倒去,落进了那座尸山。
“……”
还拽着司禾的庄北,像是忽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
好不容易赶到这里的笛安,看到的便是司禾自杀的一幕,他不敢停顿,迈着自己拖沓的脚,跌跌撞撞的往庄北奔去。
“第五层,枉死地狱。”装忽然若有所思的出声。
,
“自杀之人,下此地狱,入此地狱,不再为人。”
说到这,装猛然惊觉:“司禾就是第五层魇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