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早熟,他也毕竟是个孩子。
孟青想把自己的雷符借给梁源护身,反正他跟在师父身边也用不上,翻遍全身却没有找到。
玄凤道人为了引开女鬼的注意,专注于斗法,对于女鬼的攻击也开始不时给予反击。孟青也只得将疑虑放在心里,紧张地盯着外界的状况,制造出屋内有人的活动迹象,防止女鬼生出疑心。
梁源一路上避开所有可疑的痕迹,蜻蜓点水一般运用着自己幼小而灵活的身躯。躲避鬼怪比躲避下人们要容易得多,因为鬼怪没有寻常耳目,只要不被感知到气息就不会被发现。
而藏匿气息是梁源最拿手的本事。
循着阿柒的指引,梁源很快来到一个偏僻狭窄的耳房,就在后门附近,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人生活的痕迹。
比起梁源在玲珑园的居所还要恶劣。
推开灰尘遍布的屋门,一束光穿透尘埃,照射在屋内背对来人、跪坐在地上佝偻着身躯的男人。
梁源确信不会有人察觉阿柒的存在,然而这个男人却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似的,以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跪在这里,手中紧握着一只早已褪色、开线,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绣花鞋。
“道长,我知道您的来意。”男人开口,嘶哑干涩的嗓音和略显僵硬的口吻昭示着他许久不曾与人交谈的现实。
“在此之前,容我向您讲述一个故事。”
“这只鞋子的主人属于一位可怜的少女,她是我此生最为愧疚之人。”伴随着藏于心底多年的话语的倾吐,男人的语言愈发流畅。
故事和梁源在闪回中见到的基本相同,被欺凌而受害的无辜少女,失去爱女而支离破碎的家庭,流向加害者最终置人于死地的无尽怨恨,以及整起事件唯一的幸存者——怀抱着少女绣花鞋逃走、侥幸得以存活的少年。
或者说,眼前这个兜兜转转又回到此地的中年男人。
他自称是为了赎罪而甘愿居住此地,为了防止再有不幸之人误入此处而被鬼怪杀死,同时也是因为不希望女孩再造杀孽,能够早日化解怨恨、转世投胎。
当他见到玄凤道人的时候,认定他是一位法力高深的道长,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也担心玄凤道人不敌女鬼威力,因此没有主动现身,而是躲在这里等待玄凤道人。
届时,他愿意将绣花鞋奉上,助道长一臂之力,只求让少女的魂魄早日超生。
男人结束了忏悔,却没有听见回应。不解之时,才注意到站在门前的不是什么玄凤道人,而是他在门口带进来的两个小孩之一!
“小道长,你——”
男人惊愕,转念一想,能够不惊动女鬼独自前来,想必有着远超年龄的能力,愈发觉得玄凤道人深不可测,带的徒弟小小年纪都如此厉害。
梁源神情冷漠,将临行前玄凤道人传授的表情管理和语言把控技巧暗记于心。面对男人的长篇大论不为所动,只有淡淡一句“随我来”,转身就走。
男人见状,果然跟在身后,不问缘由。
有了绣花鞋的掩护,一路上梁源没有如来时那般躲躲藏藏,也顺利回到了玄凤道人所在的屋舍附近。
红裙女鬼与玄凤道人斗法的声响,远远隔着数十米也能清晰感知。梁源带着男人悄无声息接近,蹲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静待时机。
男人虽说与那女鬼居于同一屋檐下数年,却也不曾亲自见过它发狂的模样,一时间两股战战,小声问道:“小道长,你找我来究竟何事?你师父在哪里?难道我们就这样过去?”
没想到梁源竟是点了点头。
男人面色惶恐:“我可不敢做这种事!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尽管如此,他也抱紧了绣花鞋,似是知道没了这鞋子护身,他会第一时间被女鬼发现、撕碎。
梁源反问道:“你怕什么,有这绣花鞋护身,你在这庭院之中行走自如,大可不必怕那鬼怪。”
男人的表情狰狞了一瞬,撂下一句“我可不找死”,急匆匆就跑。
不曾想,怀中之物被梁源一把抓住,小小孩童竟身怀巨力,让男人非但没能逃走,反而就此暴露了身份!
两人打斗的动静吸引了红裙女鬼的注意,男人满头大汗,颤抖着祈祷那女鬼能够一如往常无视掉自己,却绝望地发现,它猩红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和梁源。
“该死的小子,喂鬼去吧!”
男人趁着梁源不注意,夺回了绣花鞋,反手推了他一把,自己拼了命地往外跑。
又是一个杀不了女鬼的废物道士,还不如当花肥!
男人狞笑着,胸前突然一阵刺痛,一只白皙冰冷的手从心口穿出,刺目的红色充斥着视野。
“怎么……可能……”
没有用……怎么会没有用?
为什么没有追那个小孩!为什么是他!
男人眼珠转动,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紧握在手心、被他的心头血染红的绣花鞋。
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重重倒在地上,也不曾松开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鞋子。
就在女鬼抽手之际,隐瞒气息伺机而动的梁源抓住机会,手心雷光大放,跳动的火花混合着烧焦皮肉的气味直奔女鬼毫无防备的后心——
“啊——!!!”
女鬼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强烈的电流炸开,白光刺目,隐藏在小小三角符之中的雷霆之力近距离贯穿了女鬼的魂心,少女的肉//身被灼烧,一个相貌陌生、却有着相同伤痕与红衣的中年女子的虚影浮现半空,似乎蒙受着巨大的痛苦。
“好小子!”说时迟那时快,玄凤道人的压力骤减,终于能分出心神、集中精力对付那幕后黑手。
盘旋在半空中迟迟不落的雷云终于凝聚一点,白光轰然落地!
只一击——
隐藏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的神像炸裂,彻底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