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八位于北方,毗邻京九,夏季时多发大雨,黏腻潮湿,当午后阳光透过树隙落下时,地面的雨水汩汩而浑浊的流往下水道。
江杳靠在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下,雨水漫过她脚边,沾湿了新买的鞋子,她能感觉到鞋底的“防线”正在崩塌,袜子不可避免暴露在水中,变得湿漉漉的,格外难受。
但她不敢动。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人行街道,此时站在红灯下的有一群穿着不伦不类、手臂纹身遍布的男人,脸上有疤的、手上玩刀的、光着膀子的….这样的现象在雁八的边缘地区屡见不鲜。
他们通常被人们称为“□□”,简而言之要债的。
江杳就是为了躲这一群人,即使新鞋被毁,也不敢乱动半分,生怕对方发现她的存在。
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从初中开始,这些人就隔三差五来找她和哥哥要债,明明欠债的人还活着,这些人却不讲道理来找根本没有经济能力的他们要债。
从她记事起,哥哥就用他瘦小的身躯将她护在身下,不管是发酒疯毒打他们的父亲,还是父亲沾上赌后欠下高利贷来找他们茬的人,哥哥始终都站在她面前,将她保护的很好。
她时常觉得亏欠哥哥的太多太多,她哥哥本不该遭受这些。
江渝原名赵渝,和他母亲姓。
赵薇曾是大户人家里的保姆,后来因为不明原因被劝退,得了一大笔补偿费,回到老家嫁人,但由于未婚先育,加上带着一个拖油瓶,她的条件在媒婆那里有些难以“推销”,但胜在,她手中的那笔补偿费。
江杳父亲从乡下一路考上大学,是全村的希望,又因为模样俊俏,在大学和一个富家千金看对了眼,两人结婚后诞下一女,取名江杳。
后来家中突发变故,妈妈跳了楼,婆家背负巨额债务,爸爸和那边也就断了联系,没了婆家的帮衬,他又回到了一贫如洗的状态,从此一蹶不振。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爸就是个典型例子,后来被人连哄带骗沾上了赌,本就贫苦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当她爸为赌场来要债的人烦不胜烦时——
赵薇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那时候她爸的赌瘾还没那么严重,加上他们是刚搬来的,街坊邻居对他们父女二人的情况也就不太了解,反之,因为她爸样貌的优势,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出乎意料的好。
很多未婚女性都看上了她爸,哪怕身边有她这个小拖油瓶,也不介意。
赵薇也看上了她爸,在不了解任何情况下,因为皮囊而心动,甚至主动暴露那笔补偿金的数额。
他爸也心动了,不过只是为钱。
俩人一拍即合,去了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
从此,赵渝改江渝,和她爸一个姓。
“啧,那小兔崽子可真能跑。”
陷入回忆的江杳猛地被这声音拉回思绪。
“可不是,不过那妞长得真不赖,如果…”说这话的人从喉腔里发出猥琐笑声,不用想都知道他脑子里装了些不正经的黄色废料。
江杳脸色顿时煞白。
她小心挪了挪脚,将自己的身躯完全笼罩在大树的阴影里、那些人的视线盲区里。
“她哥也是,不打一声招呼就从那公司辞职,以为我们找不到他?”黄色头发的混混“啐”了一口痰吐到地上,骂骂咧咧。
江杳害怕地拿出手机,给她哥发消息:[哥,他们又找来了]
江渝没过几秒,回复:[你现在在哪?]
江杳:[学校附近,那群人就在校门口徘徊]
江渝:[行,你趁他们不注意跑到学校后门,然后回你宿舍待着哪里也不要去,我处理好事情马上就去接你,等我一下,好吗?]
江杳回了一声“好”,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她等了一小时,腿麻了也不吭声,直到那群人不耐烦转进学校附近的大排档里,她才抖抖腿,等麻劲散去,转身,迅速往学校后门的方向跑。
…..
后门被锁上,她是翻墙进来的。
刚落地,一股子痛和震意从脚底窜上来。
她缓了几秒,不以为意又抬腿跑起来,翻墙这个事她做过很多次,熟能生巧,自然疼到麻木,再没什么感觉。
高中她就没好好学习,因为霸凌她的人太多,她整天除了逃学就是躲债。
说起来也好笑,霸凌她的起因是一个她不认识却默默喜欢她的男生。
那个男生给她写了封情书,趁她不在时塞进她包里,却被同学从后门发现,传到喜欢男生的人耳朵里。
女生听后怒火焚烧,她追求那么久都没结果的人却被江杳轻而易举俘获。
她不甘心。
恰好她家里有点势力,于是她拉帮结派,带着人将江杳堵在厕所里、把门锁上的教室里、鲜少有人经过的小道里…..
江杳试过反抗,却被学校冷处理。
心冷之下,她选择了逃学,比起让她哥知道再为她费心,逃学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没怎么学习的她上了大专,这里虽然环境和教育差了点,但好在自由,她可以在教室随意戴着口罩和帽子隐藏自己不被人发现。
“咔嚓”
她扭动钥匙,走进宿舍。
便冷不丁听到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哟,大忙人回来了?”
江杳无声叹了口气,哪怕上了大学,她依旧摆脱不了那些声音,她们就像影子一样如影随形、胡搅蛮缠。
这学校除了她,还有高中时霸凌她的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