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说什么?”
“听不太清,似乎在喊一个名字,姓什么......叶来着?”阿德拧起眉头直起身子,向来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难得现出了些犹豫,“容先生,要不让医生来看看,这烧都退了人就是不醒,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坐在办公桌前假模假样工作的男人这会儿倒是没好气了,“你真当医生没有事情可以做,什么阿猫阿狗病了都得眼巴巴地赶过来?你有余力操这样的闲心,不如去帮着李副总跑一趟外省的工地,反正那里正好缺人善后。”
阿德偷偷瞟了一眼老板铁青的脸色,不打算跟这个受了刺激的男人一般计较,十分明智地把嘴闭上了。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谁看见某人昏倒了便慌得跟什么似的,电话里头根本等不及医生出发,一路将车飙倒130码以上,大张旗鼓地直接给人塞到了家门口。可怜那个老医生大约在容家任职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请他下楼的时候身子都直打着哆嗦。又见容嵊一脸死灰色,还以为是他本人出了什么大事,当下就差没老泪纵横地哭道对不住容老太爷临走时的重托。一行人鸡同鸭讲地比手画脚地闹了半天,老医生这才弄清他的病人原来是容先生怀里那位被掩得严严实实的南小姐。
可惜啊,这南小姐就是个白眼狼,连昏迷过去了嘴里都不消停,一直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起初听不清,自家这位老板还没有冒火,只当对方是个心肝宝贝似的小心抱着。后来烧退了想是有了些许气力,那些呢喃细语的话也渐渐由含糊变得清楚,他的脸色就不太对劲了,越来越难看不说,后来直接被气到去了书房,莫名其妙让人连夜从公司搬来了一大堆文件签署。可怜他这么一个打工人,陪着一夜没睡不说,还时不时要忍受明里暗里斜飞过来的炮火。
要依他说,这些都是老板自找的。
明明知道南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却又见不得别人算计她,还眼巴巴地将她领进门。偏偏心里又闹着别扭,一门心思巴巴指望南小姐能哄着他。啧,要那南小姐真是个会哄骗的角色,当初怎么可能气得他硬着心肠将人给赶跑了?现在可好了,人是弄回来了,还不是跟从前一样,南小姐那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别个男人,连生个病都不忘叫那人的名字。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打不得骂不得还时不时给自己添点堵,赔本的买卖做了这些年了,居然也不腻?阿德索性不吱声,主打一个闭目养神纹丝不动,只在心里默默倒数。
果然,事不过百数的定律依然灵验,这才数到一半,那个装腔作势的男人已经恼羞成怒了:“不是说要去请医生吗?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像你这样反应迟钝的猪脑子,我真就应该把你调到李副总手下好好磨练一下。”
他反应迟钝?他是猪脑子?
阿德心底冷冷一笑,真当他前雇佣兵的身份是用来摆设的?搁在这里,真是白瞎了一身出生入死的好本事,倒天天为些个儿女情长的事操碎了心,“医生已经候在门外了。”
容嵊楞了愣,反应过来后脸色越发沉得厉害,“既然医生都来了,刚才跟我啰唆这么久干什么?真打算在这混薪水?”
阿德百般无聊且又伸手敏捷地伸手接过老板迎面丢来的文件夹。啧啧,还是这样老套。刚退役的时候,人人都羡慕他运气好,不但进了容氏集团,还跟了一位据说是天纵奇才的老板。天纵奇才,骗鬼吧。鬼都不知道他到底多憋屈,一天天地看着老板耽于美色而不自知。还好容家没里皇位要继承,阿德悻悻然地想,不然这一定是位昏君。
有温热的东西在脸上重重地搓着,粗粝的质感抹过皮肤,就像是一层层细细的磨砂纸,疼得她几乎要叫了出来。南絮费力地睁开眼,好不容易等眼前魔障般的朦朦胧胧的雾气散退了,却正好被容嵊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堵在凡视线可及的角落里,身体犹如软面一般,连伸出手将他的动作阻止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他在给她擦脸。
纡尊降贵的,可惜她担不起。
南絮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怪不得觉得那样疼。他向来手劲大,又从来不懂轻重。记得两个人初初刚在一起,她的身上总是会落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青紫,每次恰恰映在浴室里那面巨大的镜子钱,想躲都躲不开,一眼瞧去便是教人触目惊心的难堪。倒也不是他刻意,原本她就皮肤白,又是轻微的血瘀体质,稍稍重压便会留下痕迹。偏偏那时他刚刚食髓知味,最是停不下来的时候。有时被闹得狠了,她实在气恼不过地一脚将他踢下床,他倒也不生气,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认错的话,下一秒却依旧是我行我素。
头也沉,重得像被人塞了块大石般,连微微抬起来都是勉强。她隐约明白自己大概是晕了一场,但也没有因此忘记他们之间的那场对话。容嵊这次决意是不帮她了,那就根本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时间哪里会等人,方家的人手脚快,多拖延一时想要翻盘的难度就越大。
半靠着蓄了好一会儿体力,打算下床走人。
没有出声的那个人却终于动静了,只将手里捏着的那块毛巾重重一甩,一开口就是冷飕飕的刀子,“怎么,还打算去找那个汪董?”
她张嘴便想争辩,却发现嗓子眼疼得厉害,犹如有块刀片在里头翻滚一般,割着肉裂开皮,不得不缓了一口气,“......该做的总要做吧,我比不得容先生生来就是福气好,事事称心顺遂。”
“那个汪董,你就那么信得过他?”
“也算是父亲生前的旧识,虽然在外头口碑是差了些,不过你也说过天底下的事情总得讲究个你来我往,断没有白白做工的道理。”
容嵊这会子倒是不气了,反正从昨晚到现在,气也给她活活气饱了。明明知道她向来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没啥本事气性还大。他慢条斯理站起身,顺便将刚才那条泄愤般甩开的毛巾拾起搁在置物架上,好一会儿才似漫不经心地冷笑开了,“那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那笔高利贷是怎么欠下的?”
昏沉的头脑仿佛被人重重地锤了一下,闷痛之余瞬间清醒。南絮微微顿了顿,将半惊半疑的心思按照习惯藏了下去,只拿略微有点谨慎的目光地打量着眼前看似浑然无害的人,并没有马上做声。这个人惯来就会用这招,先是抛出一块光鲜诱人的饵,等着猎物迫不及待地主动上钩,届时,他再轻松收了手中那个细细的饵线,便是任谁也跑不了了。只是,这会子突然提起这茬,也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她不想上当,也弄不清他的意图,只能按兵不动。
他却兀自缓着气笑了笑,还顺手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也是凑巧,前几天外省的工地上有人闹了一场。原本都是些不能拿到台面议的,不过左右喝个茶也能了结的事。李副总正准备找人将他们给打发了,那些人大约为了自证清白,又求功心切,磕磕巴巴地捡着挨边不挨边的事情说了一大堆,倒是吐出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