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你瘦了。”
她拦下那只乘机捏上脸的手,“胡说。”
“怪不得我那表姐当年考大学的时候一门心思要来这里,果然是水土养人。可惜我年少不懂事,那时被我妈灌了迷糊汤,说什么外头再好都不如自家窝舒服。啧啧,你看看你,才几天的功夫,穿衣品味直线上升,整个人简直跟脱胎换骨一样,刚才在接机口,我差点没有认出你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跟水土有什么关系。
她被容嵊那样带回来,衣帽间里的衣物全是按照他的眼光购置的。此人常年万花丛中过,这方面的审美不过是信手拈来。
“回来得急,生活起居都是亲戚长辈准备的。”
他大她几岁,可不就算是长辈。
“你怎么突然来S市?连工作都顾不上了。”岑默按耐不住地好奇,一脸等八卦的表情。
“回家处理一点私事。”
“你是S市人?”岑默大惊小怪起来,“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我当然说过,应该是你忘记了。”她非常肯定地搅乱岑默的记忆,“这两天我尽地主之谊先带你逛一逛,逛完了你就赶紧回去。”
“你不回去?”
“暂时回不去,私事还没有处理完。”
“那我也不走了,你都不在我回去还有什么意思。正好我表姐也来S市了,听我妈说,她是特意跑来抓那个狐狸精的。哦,就是订婚宴上把我表姐夫拐跑的那一位。横竖现在也没什么事,索性留下来看看热闹,正好好见识一下那位撬墙角的高手。”
已经见过了,所以,千万不要认识。
“走吧,岑大小姐,”她长叹一口气,“你电话里不是说没有安排住处吗?我先带你去我家。”
广北路的房子,是她的家。
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也幸好当初方辉煽动母亲把这个地方卖掉的时候,她坚决不同意,虽然彼时只是单纯念着这个房子留有父亲的影子。也算是无心插柳,后来方家把她们赶出门,至少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歇身之处,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母亲跟方辉结婚近4年,进门时的承诺通通都没有兑现。之前遗留的债务,方辉只是一味想办法找人拖延。每个月的房贷依然是靠母亲拼命工作在还,就连她后来考上大学也都是自己半工半读。方辉没有出一分钱,他说的明白,当初那些允诺都是老太太许下的,就算要喊冤,也只能去找老太太。可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在母亲同方辉结婚不足两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方辉的出尔反尔,母亲有苦难言。那时她已经懂事,也曾多次劝母亲离开方家。母亲考虑彼时她和方家的两个孩子在一所高中读书,不愿不明就里的人来编排自己的女儿,也不愿生活的变动影响女儿学业。
母亲总说再熬一熬,等她大学毕业就离开。
可是,日子哪里是那么好熬的。
方老太太一过世,方家就辞退了那位用了几十年的雇佣,母亲顶替了雇佣的工作,负责了所有大小家务,细无巨细地照料家庭成员,同时还得出去工作,最终积劳成疾,身子也越来越差。最后还是方辉按耐不住提出了离婚,他在外头的那位等不及不,利索地将母亲赶了出去。同样,他也没有给母亲留一分钱,哪怕算婚姻存续期间的夫妻共同收入,方辉也只是四处冷笑说,那都是我的钱,不能叫一个觊觎钱财的外人得去。
母亲嫁入方家,的确是方老太太的主意。
方家老太太年轻时和外婆私交不错,后来外婆家道中落也没有断了往来。她常感怀自己儿子不争气,又十分欣赏母亲的样貌和品性。原先那个儿媳虽然高门大户出身,日子也没有过得多如意,儿子还养成了流连风月的恶习。如今儿子要续弦,本想着这次娶妻娶贤,日子久了儿子也就收心了。反正方家家底殷实,就算带一个拖油瓶,也没有什么负担不起。
可方辉根本不想娶母亲。
方家书香门第,方老太太一心盼着儿子能从荒唐中回头,死活不同意方辉娶一个风月场所工作的女人,甚至拿家里的遗产归属做威胁,他这才没了辙,勉强娶了母亲进门。可谁能料到不过是普通的一次风寒,老太太身子没有撑住。人一走,方辉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人一旦撕破了脸皮,就很难不丑陋了。
“南絮,我真喜欢你家。哇,你小时候的脸居然是肥嘟嘟的,不过真的好可爱。 ”岑默望着书架上一排排琳琅满目的照片,很是羡慕,“一看就知道你是在父母疼爱中长大。我就不一样,父亲常年不在,每次从外地回来就知道给我带礼物。我想,他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小时候到底长什么样子,家里总是空荡荡的,母亲也管不住他,不像你。”
她怔怔地应着,环顾四下。
每一帧照片,幼儿园发的小奖杯,玩旧了不舍得丢掉的玩具。还有,母亲和父亲,和她,一家三口笑得那样开心。曾经方锦文最得意于拿这一点,明里暗里地攻击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嘲笑她是个没有父亲的野种。可在这个世界隐秘的角落里,这些东西都可以证明她曾经被父亲捧在手上那样疼爱过。
她已经很久没来了。
特别是母亲生病以后,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还以为会是满屋子的尘埃。但是,眼前的屋子,干净得就像住在这里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地板上都还汪着一地水气,才打扫完毕般。
“冰箱里居然还有食物。太好了,你做饭,我都好长时间没有吃你烧的菜了。”
南絮这时才终于肯定,应该都是容嵊安排人干的,只有他知道岑默要来。但是,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里的钥匙?
“屋里都开暖气了,你不热吗?”岑默将大衣脱了,诧异地看着她,“看你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我体寒,捂一捂再脱。”
她的确体寒,但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都怪容嵊那个混蛋,明明知道她是要去机场见人的,偏偏要在耳根和脖间留下那样的痕迹。南絮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我来时又有些着凉了。”
从出门到现在她都没有想明白,他那样的态度,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一想到这里,心里有点没着落地慌起来。谁知道这个人又在背后盘算什么主意,说着那样不清不楚的话,教人听了摸不着头脑。还是说几年没见这个人越发高深莫测,用原来的套路已经读不懂他了。南絮独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尝试用粉底遮掩那些痕迹,脑子里却莫名飘过一个想法,高阶的人果然是随时进化的,要是能让别人顺着野路摸着他的心思,他也就不叫容嵊了。
不必再自寻烦恼。
至少目前暂时是自由的,还是把心思放在岑默身上。先带她逛几圈,而后赶紧劝这个小祖宗回去。在S市这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可能遇到的熟人又多。
吃完午饭,岑默刷碗,她躲到阳台上,忍不住给容嵊打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