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你能对我这个妈妈有点怜惜吗?”
陈青问她,“你帮我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陈青握住她的手,“棠棠,妈妈很辛苦。”
台静怡盯着陈青那双瘦鸡爪似的手。
如果她的妈妈能活到现在,年纪应该跟陈青差不多大。
如果她的妈妈遭遇这桩糟心事,会跟陈青一样,头发近乎全白,眼神黯淡无光,瘦骨嶙峋。
如果她的妈妈跟陈青一样,走投无路,苦闷酸楚无处倾诉,只能打碎情绪自己咽……
如果,陈青是她的妈妈。
台静怡把陈青捞到怀里,犹豫了下,“他们内部肯定有自己的暗网,黄赌毒一条龙服务打通。就像传销那样,上线拉下线,下线再拉下线。我会尽快把网揪出来。”
陈青在台静怡怀里痛哭。一个孤立无援的中年妇女,很久没享受过这样温暖的拥抱了。
台静怡不可置信。事情的走向怎么突然光辉伟大起来了。
她原本想通过拿捏姜家的秘密来毁掉姜家,好满足她的恶作剧之心。
姜家兄妹无法阻止她的作恶,但当与陈青见面,听了一个母亲的心声后,她突然就愿意匀出些良心,分给这位母亲。
这种做“救世主”的感觉很新奇,台静怡左思右想,最终把行为背后的逻辑归为:恋母恋的,想妈妈想的。
因为极度渴望占有母亲,所以不免对天底下的母亲都多了份同理心。
然而她又不愿意把“恶毒”轻拿轻放,又是一番左思右想,最终把作恶目标指向姜骁。
姜骁有一种薛定谔式的清高,主观上,不愿意与权势者为伍,对上流人的风流多情、为非作歹、随意挥霍表示不屑,只想尽好小市民的本分。
但当有一位上流人完美戳中他的XP,即便那位是渣女恶女,是藐视一切的大小姐,他也要冒着必将失去的风险,与之周旋共舞。
这样矫揉造作的男人,活该承受来自她的恶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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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到路边,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陈青住的那个小区——因为家里的事,近来她与兄妹俩分房住。
送走陈青,台静给小助理发了消息,让小助理联系公安系统,着手查起获县这边的地下暗网。
“到时论功绩,就说是热心市民某女士匿名举报,一定要强调是位女士,别让媒体张冠李戴写成‘某男士’。”台静怡对小助理交代道。
坏事不留名,好事传千里。对于陈青来说,能以女性身份站在无罪的那一面,即使不暴露自己的姓名,也算是一种被看到、被承认的荣誉。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李欣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台静怡心情正好,愉快应下李欣递来的约饭邀请。
之后去到饭馆,饭菜还没端上桌。
李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面翻阅书籍,一面做读书笔记。
台静怡慢慢凑到她背后,冷不丁出声,“还在看《红与黑》?你不是看过一遍?”
李欣被吓了一跳,颤着声回:“常看常新。”
台静怡坐到李欣对面,发现李欣的发型不再是马尾辫,而是一头蓬蓬的卷发。还化了个淡妆,底妆贴合度高,完全没有卡粉的迹象。穿搭也不再是以往的休闲风,穿了件版型很好的背带裙,胸前还别了个“等饭中”的胸针,很是青春靓丽。
“你很好看。”台静怡支着脑袋夸赞,“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太多了。”李欣耳根发红,视线乱瞟,羞于与台静怡对视。
在她的劝说下,李妍终于愿意回学校读几天书。补课期间的某场模拟考试里,李妍从年级倒一上升到了年级倒一百。她很开心,对李妍说:“每次考试都进步一百名的话,考上好大学不是问题。”
李妍对她的夸赞很受用,倾尽全部技术,教会她化妆与穿搭。果真人靠衣装马靠鞍,她这么一打扮,终于不再像乳臭未干的小孩,而像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人了。
再有就是,台静怡把她解除拉黑。她终于又能和台静怡分享文学、哲学与宇宙的奥妙。
“点了一大桌菜,可能上菜会有点慢。”李欣把手边那本《红与黑》推给台静怡,“你要看吗?”
台静怡把书籍回推给李欣,反手拿起李欣的读书笔记翻阅。
“我不在意司汤达怎么写,怎么想。我在意的是你怎么写,怎么想。”
李欣略略脸红,低声嘟囔,“听起来好暧昧。”
“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像书里的主人公于连。”台静怡诚恳道,“出身不好,性格自卑脆弱,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唯爱拿破仑式的英雄主义,野心很大,不满底层人的生活环境,想往社会上层爬。为了出人头地,会冒险做一些不道德的事。可又不是纯粹的恶人坏人,恶毒写在脸上,使坏也很小儿科。”
李欣的笑容僵在脸上,“我哪有不道德。”
“自由心证喽。”台静怡,“你认真想想,总会想到的。”
李欣咽了口白开水,很不自在。
她是有过不道德。
她曾拙劣地调查过台静怡的背景,在台静怡来获县之前,她真诚祈求,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小姐最好是个天真烂漫、单纯懵懂的傻白甜。
傻白甜好拿捏,能更快变成一架支撑她向上攀爬的梯子。不需做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只要适时表露出一种“想与你做朋友”的真诚,傻白甜就会上钩。
李欣的确这样做。
得知台静怡来了获县,她——人事部里受欺凌的小透明,自告奋勇地去接待台静怡。
听见工位外的吵闹声,她主动解释外面是厂里的“黑恶势力”,又流露出一些被霸凌者的脆弱,以此博取台静怡的同情心。
明知厂里的事故出自谁的手笔,她还是佯装不知,给台静怡主动提起事故的最新进展。趁此机会,更近距离地研究台静怡的性情。
然而她的一切心机与手段,就像台静怡说的那样,“写在脸上”、“小儿科般”。
“于连被说是典型的‘凤凰男’、‘吃软饭’。当男小三,引诱夫人出轨。后来又用他的疯批与野心,吸引到一位欣赏他的野心,且同样是疯批的小姐。夫人是他的‘红’,小姐是他的‘黑’。他就这样,痛苦着,拧巴着,男女交.欢着,自我奋斗着,一步步往上爬。”李欣说,“这是目前我没有的部分。”
“可于连最后被处死了,他失败了。”台静怡语气戏谑,犹如逗狗,“你呢,你会失败吗?”
“你会像他那样,既没能完全放弃追名逐利去实现理想,也没有存有足够的勇气与魄力,好能在名利场里一条路走到黑;最终颠倒在红与黑,理想与现实的世界里,不断被各种矛盾撕扯,直到变得面目全非吗?”
李欣不赞一词,沉默许久。
“我希望你会。”台静怡忽地笑出声,“女士们能够挤入上流社会,哪怕只是短暂地刷个脸,也好过窝在底层坐井观天。”
然而那个能够通过个人英雄主义式的奋斗来出人头地的时代,俨然是过眼云烟,是一个被新时代抛弃的旧脚本,要想顺利运行,简直难于登天。
台静怡却仍旧保留期待,也许李欣真的能够实现阶级跨越。
那样,再有趣不过。
李欣原本也有期待,可被台静怡这么一问,心里忽然没了底。一时心不在焉,接下来持续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也是浑浑噩噩地度过。
吃完饭,台静怡回起邢铎的消息。
邢铎说,明天舅舅会飞去其他市出差,处理业务,问她想出计划对付舅舅没有。
台静怡回:“有计划,虽low但一定管用。”
想到明天将发生的事,台静怡翘起嘴角,对李欣说了个时间和地点,“明天这个点来这里见我,有好戏看。”
“约在某家宾馆相见,听起来像是要去看一场抓奸。”
李欣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抓的是自己的奸。”台静怡说。
李欣又不小心说出心声,“是要我看你跟别的男人开房?不行,不行!未免太open!”
台静怡没再多说,起身离去,背影融入一片白生生的阳光里,坚毅又果敢。
多么史诗感的一幕。
李欣痴汉似的,对着台静怡的背影犯花痴。
台静怡却很实在,给姜骁发了条消息,让他明天某时去某地,带好套。
姜骁问她想干嘛。
台静怡:“开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