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布里斯托,实则另有隐情。我想找一位家族的故人,他曾是家族的禁忌,也是家族年轻人不懈奋斗的执念源泉。
布里斯托的图书馆,宛如一位知识渊博的智者,静静地矗立着,见证着百年校史。当我站在里面,手指轻轻滑过那些古老的书脊,轻嗅着独属于书本的油墨香,心中不禁思忖,如果我能将照片发到家族群的话,大姑就能释怀了,家族的长辈们大抵也能就此释然了吧。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木质的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我在这光影交错间寻找着关于我们家族和余家傲家族的渊源。很多年前,大姑曾有过一位叫余天的未婚夫,两人是在南洋理工求学的时候相识相知。大姑读到大二的时候,遇上了她的太爷爷病逝,家道中落,她无奈中断学业,再未能重返新加坡。后来,据说她的未婚夫远赴英国任教,就在布里斯托,而布里斯托的图书馆中,就收藏着他的学术专著。
我在数学领域的书籍里找到了余天教授的专著,还发现了一本类似他自传的散文集,名为《我在南洋等你》。我找了个静谧角落坐下,翻着手中泛黄的书本,封面上烫金文字的金粉已几近掉落殆尽,然而 “我在南洋等你” 这几个字依旧清晰可辨。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书页,仿佛瞬间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
书中写到了他与一个叫“再珍”的女孩子邂逅、相恋的故事,但是后来那个女孩回国奔丧之后,两人就此便断了联系。在那个通信不便的年代,他再也没能找到她。后来,他成了科学巨擘,却依旧未能与那女孩重逢。再后来,他黯然离开了那片伤心之地,到了英国,这一晃便是半个多世纪。
我合上书本,眼眶有些湿润。或许是他的家人蓄意阻拦,使他无法找寻到她吧。再者,以大姑那般要强的性子,又怎会甘心让他找到自己?她怎会忍心拖累于他?在那个年代,我们家族亦不会让她为了一个男子而背井离乡。我也似乎明白了家族的女性为何前赴后继的想去南洋理工求学的原因,更深刻地理解了大姑那句满怀遗憾的句子:“那个时候如果咱们家再能撑两年,我就能从南洋理工顺利毕业了!余天他成了学术泰斗,又怎么会认我这段露水姻缘。”
余家傲坐在我对面,他敏锐地察觉到我情绪的波动,将目光从书本上抬起,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我知道,这些秘密,他迟早会知道,只是当下尚不适宜向他袒露。
故人有句老话怎么说来者——是姻缘,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大姑和他三爷爷的曾经,似乎由我和他来续写了。当然,此前我对此毫不知情,只是上次跟爸爸视频,说起家傲是江西人,又姓余,爸爸才告诉我的,说建议让我问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余家傲竟与余天同属一个家族。
“你相信命运吗?”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家傲他突然问。
我抬头看着他,有些捏不准他的心思。余天与大姑之间的那段往事,我并未向他提过,然而并不排除余天在四处打听大姑的消息,毕竟如今信息这么发达,保不准他已经打听到了。我略作思索后才回道:“我相信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他笑了笑,点头说:“我也是。”
我们继续在图书馆看书,直到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阅览室。我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提议去外面走走。
布里斯托的傍晚,天边的云朵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绚烂夺目。我们悠然地在校园的小径上漫步,周围是古老的建筑和已然冒新芽的树木,春天似乎已经快来了。
“你看,这里多美。”余家傲由衷赞叹。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再美的地方,如果没有爱人在侧,也同样没有意义。余天风光半生,却在耳顺之年写出了《我在南洋等你》这般满含遗憾之作,这么多年,即便是名利双收,想来他的内心却未曾真正欢愉过吧。从他的文字里,我能感受到那个年代的悲凉,和那一别便成永别的凄婉。大姑念了他半辈子,他也大概同样有的是遗憾吧!
我们来到了克利夫顿吊桥,站在桥上远眺。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余家傲轻轻地帮我理了理,他的动作温柔,眼中深情满满。我不禁想 ,当年余天看大姑时,大抵也会是这种眼神吧!只可惜,深情易逝,遗憾常在。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亲了亲我,抵着我的额头突然问。
我点了点头,回忆起那个我在网上闲逛的明媚下午,那日日光倾城,他的声音仿佛一缕清泉灌入了我的心间。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特别。”他含情脉脉地说。
我笑了笑,心中不觉感慨缘分的奇妙。两位老人还未离去,他们的遗憾却阴差阳错的导致我们小辈相遇了。因为当年大姑没能完成在南洋的学业,后来三姐毅然踏上前往南洋的征程,她从南开大学毕业之后,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去了南洋理工深造。此后,她活成了我们这一辈里家族的信仰。我们都以她为目标,纷纷选择出来深造。我虽然没有选南洋理工,但机缘巧合地选了大姑昔日爱人任教的国度。这份跨越际带和时间的情感,让我对我和家傲的关系更加珍惜。
我们靠在桥栏上,静静地看着远方。他温热的指腹轻轻滑过我的发丝,温柔又深情的眼眸让我悸动不已。
“怎么这么看着我?”被他那炽热的眼神逼得没办法,我没忍住开口问。
“我们家族的族谱里,有一张与你容貌八分相似之人的照片。”他轻声说。
虽然很轻,但我还是听到了,也听明白了。但这件事情牵涉甚大,未经大姑同意,我是不敢贸然认的。于是我故意提高音量问道:“你说什么?风有点大,我没听清。”
“没什么!”他说完,,微微歪头,嚼住了我的唇。那个吻,深情又霸道,随后他竟轻咬我的唇瓣,带着一丝惩戒的意味:“这辈子,你要是敢逃离,我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出来。”他的声音坚定而响亮,令我一度以为他要追问我有关大姑的事情。
“我怎么会跑呢?过了三十多年才遇见你。”我说,心中有点忐忑。
“我不管,梁东阳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是不是又向你透露了我的小秘密?”他双手将我困在栏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