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有意把这句话圈到只有他俩能听见能交流的范围,柏霖沉默了一会儿,直至上到二楼,才说:“……我没哭。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知道宰树鸣不会明白的。
怎么可能有人连自己情绪都察觉不到,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我有病。”柏霖淡然地说。
宰树鸣的身影滞了一瞬,一时没说话。
昨晚的场景又一次付现在他眼前,这次不是卧室里柏霖给他看病历的场景。
而是客厅。
柏霖躺在客厅,哭到快要失语也一遍一遍地强调自己没病,回避事实。
他在遭受病痛折磨的时候硬说自己没病,现在却冷静地说自己有病,像是泰然自若地摊开了身体,露出了伤口,自己往上面撒盐。
他不知道柏霖在这十一年里究竟把自己掀开关上过多少次,或许是成千上万遍的自虐,然后又痛到不行地合上,像蚌,但他的痛苦并产不出美丽的珍珠。
只有眼泪。
不管能察觉的还是不能察觉的,反正只有眼泪。
“这里。”宠物医生带他们去了小猫的笼子,小猫还很小,还没到睁眼的时候,但安安静静睡觉的呼吸幅度看得出来它状态还算稳定。
柏霖在楼梯就听到的小猫是其他笼子里传来的,或许它们以为是自己的主人来看它们了。
“……可能是知道你们要来看它,所以它以最好的状态见你们了。”宠物医生隔着笼子温柔地望着小猫,叹了口气,“我给您打电话的时候,它的状态很差,这几天,来来回回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太小了……抵抗力差,我们无法百分百把握它的生死。”
宰树鸣盯着小猫,一言不发。
不知道他是在想小猫,还是在因为后背的人而沉默。
柏霖忽然伸出了手指,碰了下面前的金属笼子,自言自语般说:“……见一面就少一面么。”
医生抿了抿唇,“我们都希望它可以安然无恙。”
柏霖收回了手,望着小猫的目光半晌半分未挪,“……有人期望着它活下去。它的气运肯定会好些的吧。”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宰树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动了下,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了眼放在角落的凳子,哑声说:“……你坐会儿?我去下洗手间。”
柏霖嗯了声,宰树鸣把他放在了那张凳子上。
“洗手间是吧,楼下楼梯旁边就是。”医生示意道。
宰树鸣点点头,走得很快,柏霖坐在凳子上,和医生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淡淡笑容,想问问小猫活下来的概率到底有多大,但转念一想,人各有命,猫亦然,便尽管话已经到了嘴边,也没说出口。
“……您和小猫,是什么关系呢?”宠物医生围绕着小猫提出友好的问题。
柏霖没答,反问:“……刚才那个人……说他和小猫是什么关系?”
宠物医生看了眼小猫,说:“是它的爸爸。”
柏霖心下了然。
所以按照兄弟来说,自己应该是小猫的叔父。
但他们不是兄弟了。
用不着按照这个说。
……但也照不了别关系的说。
宠物医生端详他的神情,“……是爹爹?”
“叔叔?”柏霖近乎和她同时开口。
他怔忡住。
医生也一愣,“啊,不是么。哈哈,不好意思……只是觉得,你们的关系应该很亲昵?原来是两兄弟。”
“……不是。”柏霖否认道。
要说朋友,都算不上。
“……我也不知道是小猫的谁。”似是想起什么,柏霖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看了眼楼梯,说:“……算,病友吧。”
医生被这层关系整得又是一愣,“啊?”
“病友。”柏霖笑了,“挺贴切的还是……我要出院的前一天,它出生并受伤,被送来了医院。勉强算是一日病友吧。”
医生哈哈笑道:“……好有趣的形容。”
“小猫治疗的费用,到现在累计到多少了?他付过了吗?”柏霖问。
医生知道他在说宰树鸣,“他给小猫在这存了医疗费用,还没花完。怎么,想为小猫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吗?”
柏霖看着小猫的那一方小笼子,喃喃说:“……对啊。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啊。”
柏霖坐了几分钟,医生闲着跟他聊了聊最近小猫的状况,从小猫的伤聊到隔壁笼子里的猫咪进医院前的光辉事迹,宰树鸣才回来。
外面的雨变得更大了。
他隔着笼子近距离看了小猫,像是看够了记住了,才松开摁着笼子的手,转过身对柏霖说:“……走吧。”
好奇怪。
柏霖看着他。
他的声音为什么变得喑哑。